第001章 仇恨的種子

  昏暗的光線里，飄零的粉塵於無處不在的氤氳霧氣中打著轉，宛若孤獨的舞者。

  黑霧，這種只存在於逆界的專屬產物，是陰晦環境的元兇。它們吸收著大量的光和熱，讓這個克拉夫門後面的世界，永遠是那麼的幽暗、陰森。

  擺放著紙箱和文件的生鏽鐵櫃旁邊，一個穿著紅色防護服，戴著罩式頭盔的男人正在翻動著柜子上的東西。那些東西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月，一碰就碎，化為飛灰。

  「這個127號逆界真讓我噁心，你們看看，它曾經存在的文明跟我們何其相似。就算在這裡看到另一個我，我也不會意外。」

  轉過身，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到底怎麼樣了，天陽，還聯繫不上本隊嗎？」

  防護服上亮著微弱的光，那是肩上的微型探照燈。本來燈光的有效距離就短，再加上空氣里那些黑霧的吸收，光線就更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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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藉助光線，勉強可以看到，這裡似乎是一個檔案室之類的房間。

  地上散落著紙張，上面遍布凌亂的腳印，有人半蹲在厚厚一疊文件上，正擺弄著一個標準通訊器。

  這個外表看上去像收音機似的儀器，可用以逆界裡的通訊，能夠發送和接收數據。

  內置的安全裝置可以阻止末經授權的偵聽，其組件包括接收天線、變頻模塊、強化模塊和備用的矩陣電路。

  現在，被稱為天陽的人，正將組件安裝到通訊器上，加強信號的傳輸。

  即便如此，通訊器里反饋的電子噪音，預示著這支小隊艱難的前景。

  「...這裡是採集隊第四小隊，我是天陽，士兵編碼1507，本隊收到請回答。」

  嘗試幾遍均告無果，天陽抬起頭。光線里，可以看見頭盔中是一張稚氣尚末褪盡的臉孔。

  「聯繫不上，隊長，可能我們太深入了，已經脫離了通訊終端的極限傳輸距離。」

  不遠處有人用力一腳踢在個架子上，指著紅色防護服的隊長叫道：「這都怪你，秦武！要不是你頭腦發熱，現在我們就不會被那些該死的徘徊者截斷退路！」

  隊長秦武指著守在門口的第四名隊員道：「這能怪我嗎？要不是東延這混蛋信誓旦旦，說發現星髓之柱的信號，我會巴巴地帶著你們趕過來？」

  門口的隊員辯解道：「我的數字模型沒有錯，按照最近徘徊者的活動數據來看，這附近肯定有星柱存在！」

  秦武衝過去，揪起他的防護服：「那你告訴我，星柱現在在哪？」

  「安靜！」

  天陽舉起手，握成拳頭，這是警戒的手勢。

  包括隊長在內，這支採集小隊的所有成員，緊張地朝門外看去。

  門外的通道，牆壁斑駁，長滿了黴菌。

  在不遠處的拐角，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

  像重症病人垂死的喘息，又像受傷野獸低沉的咆哮。

  天陽從腰後的工具包里，掏出了一根螢光棒。

  秦武緊張起來：「你要幹什麼？」

  「我們需要照明，放心吧隊長，徘徊者對光源沒反應。」

  天陽將螢光棒折彎，然後丟了出去，螢光棒落到了通道拐角。其中的化學物開始產生反應，冷色光逐漸亮起。

  冰冷的藍灰色光芒里，眾人看得清楚，拐角的牆壁上出現幾道人影。

  那些人影極度扭曲，搖搖晃晃，在另一邊的走廊徘徊。

  冷不防，一隻手捉在牆角，那隻手皮膚潰爛，分泌出一種暗綠色的膿汁。它們粘乎乎的，滴到地上，滋滋作響。

  如同水滴到了滾燙的岩石上...

  採集隊員的心提到了嗓眼，還好，那隻手很快又縮了回去。

  「是徘徊者，是它們！」那個叫東延的隊員連連退後，「隊長，我們快走吧。我不想被那些東西捉住！」

  「可是怎麼走？」另一個隊員叫起來，「就算我們衝過這條走廊，但下面有更多的徘徊者。樓下，大街上，每一棟大樓里，它們無處不在！」

  「都閉嘴！」

  秦武緊了緊手上的襲擊者步槍，眼神閃爍：「看來只能這樣了。」

  他轉過身，朝天陽伸出手：「新兵，把你的槍給我！」

  罩式頭盔里，天陽的臉上顯然寫滿了猶豫。

  他下意識地握緊手上的步槍。

  襲擊者步槍是採集隊的標配，這種發射固體彈頭的實彈槍雖然威力有限，槍體笨拙。

  但如果距離合適，仍舊能夠破壞徘徊者的意志囚籠，那是唯一能夠讓這些黑暗子民停下來的辦法。

  所以交出槍，那無異於交出自己的性命。

  這時，螢光棒的光芒開始消失。逐漸暗淡的光芒里，一隻腳踩了過來，徹底熄滅了拐角的冷光。

  那些扭曲的人影開始走來，晦暗的通道中，徘徊者意志囚籠散發的蒼白光芒，仿佛墓地上飄舞的鬼火！

  「快！我來攔下它們，你們先走！」

  秦武催促：「我需要足夠的火力，媽的，難道我還能害你不成！」

  天陽咬了咬嘴唇：「好吧。」

  少年交出自己的步槍，以及一個彈匣。

  秦武接過，揮手道：「你們從窗口離開，爬上去，另找退路。天陽，你先走！」

  天陽點點頭，轉身朝窗戶跑去。

  才邁開腿。

  呯！

  少年全身一震，右側大腿上噴出的鮮血，映照在頭盔的面罩上，宛若怒放的鮮花。

  一個踉蹌，少年摔倒在地。

  這突然的變故，讓其它兩個隊員都驚呆了。

  秦武吼道：「還愣著幹嘛，快跟我走。樓里的徘徊者太多了，現在他的防護服破了，釋放的乙型信息素會吸引那些黑暗雜種，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原來如此！

  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被出賣，少年只覺手腳冰冷。

  怒火在胸膛里燃燒，在血管里奔騰，最終化成一聲大吼。

  「秦武，為什麼！」

  頭盔中，秦武冷笑：「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老子是堡壘上民，身份尊貴。像你這種生活在下層的狗玩意，現在有機會為我去死，你應該感到榮幸！」

  「你個王八蛋！」

  天陽想撐起身體跟秦武拼命。

  襲擊者步槍烏黑的槍口，讓他停了下來。

  同時，也讓他冷靜了下來。天陽意識到，憤怒無法改變什麼，只有冷靜思考，才有活命的機會。

  秦武端槍指著少年，再看其它兩人：「你們走不走，不走就留在這陪他！」

  丟下這話，秦武朝窗口走去。

  兩個隊員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選擇跟隊長離開。

  「等等！」

  天陽摸出一把匕首，刀尖倒轉，指著自己的心窩。

  「要走可以，給我急救套件和兩個單位的生存物資！」

  秦武一下子急眼了：「你手上怎麼還有刀！」

  匕首可不在採集隊的標配里。

  天陽冷笑，這把匕首是出發前，母親送給他防身的。為了買這把合金匕首，花光了她所有積蓄。

  少年小心翼翼地藏起它，都不捨得拿出來用，秦武自然不知道它的存在。

  「秦武，不用我提醒你吧。死了的人，可不會釋放乙型信息素。如果你不給我東西，反正橫豎都要死，我不如現在就自行了斷！」天陽喝道，眼神決然。

  頭盔里，秦武滿頭大汗，眼中寫滿猶豫。

  天陽看向其它兩個隊員：「也許你們得勸勸秦武隊長，否則我死了，說不定下一個被拋棄的，就是你們兩其中一個。」

  「畢竟，你們也是隨時可以犧牲的下民，不是嗎？」

  東延和另一個隊員不由咽了下口水，握緊了手上的步槍，雖不敢直接將槍口對準秦武，卻將手指放到了扳機上。

  這個細節，秦武看得清楚，心裡不由暗罵了聲。

  他當然知道，這個新兵正對自己施壓。老實說，這種情況剛才他完全沒有預料。

  如果知道天陽這麼難纏，或者剛才他應該換個目標。

  至於現在......

  「我給他急救套件，你們每個人拿出一單位的生存物資來！快點，沒時間了！」

  秦武迅速解下身後的背包，那裡面有一個急救套件。其它兩人交換了個眼色，也拿出了生存物資，隨後緊張地看著天陽。

  少年這才把匕首移開少許。

  秦武鬆了口氣，哼了聲，鑽出了窗戶。

  很快三人利用外牆的管道，爬了上去，以躲避樓內的徘徊者。

  目送他們離開，天陽沒有放出任何狠話，只把這份仇怨牢牢記在心裡，如同種子，靜候萌芽。

  接下來，他伸手想去拿急救套件，門外通道卻傳來異響，那陣陣如同漏氣風箱發出的聲音，讓天陽轉頭看去。

  幽暗通道里飄蕩的蒼白鬼火越來越近了，天陽甚至看到了，一隻冒著粘稠膿液，只有三根腳趾的腳，重重地踩在地上。

  汁液四濺。

  徘徊者已經來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