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母愛如山
2024-05-20 00:58:00
作者: Loeva
蔣氏的話讓所有人都吃驚不已。柳東行立即轉頭去問文安:「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家裡又給你姐姐說親了?」
文安搖搖頭:「家裡人不是要給姐姐說親,而是不願為她說親,反而把主意打到十妹和十一妹頭上了。」
東行與文怡聽得又是一怔,若只是這樣,那蔣氏為何要如此激動?
只得得蔣氏上氣不接下氣地哭道:「哪有這樣便宜?!他們就是看不得你好!前兒有位太太從南邊回來,她以前在京里時,就與我交好的,也很喜歡慧兒,她正好有個兒子,今年十七歲了,先前訂下的未婚妻因病沒了,眼下正要再尋好親事。我們兩家彼此是知根知底的,他家兒子品性又好,我便想起了慧兒,想給她訂下……」
不等她說完,文慧便嘆息道:「娘,您這又是何必?!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嫁,情願一輩子敲經念佛。」
「胡說!」蔣氏道,「你當我說的是誰?是葉家的求思!你們小時候不是一塊兒玩來著?他是個好脾氣的,今年又剛中了秀才,葉家官位雖低些,但也有從四品,日後還有再往上升的時候。若你跟他能成,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說到這裡,她眼圈便一紅,「誰知老太太不肯,說你已是壞了名聲的人,若是親事不成,反倒跟人結仇了,葉家的求思既然是個好的,不如定給十一丫頭,橫豎求思年紀也不算大,又有心求功名,過兩年他中了舉,十一丫頭年紀也差不多了,正好完婚……」她咬咬牙,「我呸!憑什麼?!葉太太是我出嫁前的手帕至交,他夫妻倆都出身大家,兒子再沒出息,也輪不到十一丫頭去肖想!」
文慧皺了皺眉頭,轉去看文安。文安嘆了口氣,點點頭:「母親本有心為姐姐說親,只是總要跟祖母打聲招呼,不料祖母卻說出那樣的話來。母親不肯,祖母便逼著她點頭,還特地用母親的名帖去請葉伯母過府。母親便裝病躲過,一個字也沒跟葉伯母提。祖母知道就惱了,不許母親出門,連家務也交到二嬸手裡。」頓了頓,「連父親也在責怪母親。他說葉伯父這次回京可能就要進六部了,前程看好,若能結下親事,對家裡也有好處。如今朝中不太平,柳姑父又辭官了,我們家正該多結援手才是。」
文怡與柳東行面面相覷,若說先前於老夫人與顧大老爺會對文慧如此無情,是因為文慧有錯在先的話,那此時他們對待蔣氏的態度,也未免太過分了。一直以來,蔣氏可是從來沒有違逆過他們的意思!再說了,葉家的兒子都已經十七了,文雅卻剛滿十二歲,這歲數也差太遠了吧?後者還是庶出,既然葉家前程無量,為何非要屈就一個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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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慧嘆了口氣,對蔣氏道:「母親何必如此?就順著他們的意思去說又如何?葉家是什麼人家?葉伯母斷不會應的。至於我……」她自嘲地笑笑,「我早就已經死了嫁人的心了,先前不是都說好了麼?娘也答應了,如今還操這心做什麼?求思我是認得,但他小時候都是跟小七他們一起玩耍的,對我來說就跟弟弟似的,怎麼可能嫁給他?」
蔣氏卻道:「怎麼嫁不得?求思不過就是小你幾個月而已。從前我以為你找不到好人家了,才會答應由得你去,但葉家跟別家不同。他們是真正的好人家,你葉伯母又一直把你當女兒一樣疼愛,只要我拉下臉求她,事情有六成的把握,就算不成,不過是我丟臉罷了,他們不會嚷嚷出去的。可你若是再錯過葉家,就真要要被逼出家了!」
文慧無奈地看著母親,想要再勸,卻又無言。
盧老夫人從後面走過來,皺眉道:「且不管這個,大侄子媳婦,你既知道十一丫頭不可能定下這門親事,那你又何必跟你婆婆頂著干呢?等葉家回絕就是了。你不但跟你婆婆鬧翻,如今還要負氣出走,這真是……」
蔣氏眼圈一紅:「我不能開那個口,葉家當然是會回絕的,可我以後就再也沒法開第二次口了……」說到這裡,她又低頭哭起來。
文怡忙上前去勸,又見碼頭這裡人來人往的,雖然有僕役們隔開了閒雜人等,到底不方便說話,便勸道:「咱們有話上船再說吧?這裡風大得很,站久了要著涼的。」又擔心地看了祖母一眼。
文慧默默地扶著蔣氏回船艙,盧老夫人嘆息一聲,也叫上文怡一起去了。趙嬤嬤與冬葵連忙招呼蔣氏帶來的丫頭婆子,並安放行李。
柳東行叫住文安,走到船尾避人的地方,壓低聲音問:「你家裡鬧成這樣,你兄弟倆就沒說什麼?你哥哥呢?!」
這話的語氣已經帶了幾分凌厲。要知道,文賢與文安都是蔣氏所出的嫡子,尤其是前者,已經是做了官的人了,對親身母親的遭遇就一句話都沒說?!
文安搖了搖頭:「哥哥與我也不是沒有勸過,父親原本能聽得進去,但自從柳姑父辭官的消息傳來,他就慌了手腳,無論我和哥哥怎麼安慰,他都定不下心來。祖母跟他說要多結強援,免得失去柳姑父的助力後,會被其他人算計,父親就依了她老人家的意思。葉伯父跟他本也相交多年,從前玩笑時,也曾說過要做兒女親家,但誰也沒當真,我也沒想到父親居然會把主意打到十一妹頭上。母親鬧時,因為有大嫂在,父親不好鬧大,可擋不住祖母那邊直接派人插手。祖母發了話,大嫂也只有閉嘴的份了。」
柳東行皺了皺眉:「按理說……這不可能呀?你們家又不是只剩下你十一妹一人了,為何非要拿她來聯姻?你呢?你是正室嫡出,份量可比你弟妹們重!」
文安苦笑:「行哥,我也不瞞你,他們哪裡是沒打過我的主意?早就打過了!那還是二叔出的餿主意,說讓我求娶柳國公夫人那個娘家侄女。京里誰不知道他家那侄女是個破落貨?人長得醜,脾氣又壞。二叔偏說他家有錢有勢,我橫豎沒出息,倒不如娶了這個老婆回來,得了柳國公府的助力,日後的前程也不用愁了,還說什麼賢妻美妾,老婆要漂亮的做什麼?前程要緊,大不了日後多納幾房美妾就是了。母親一聽這話幾乎沒暈過去,又鬧了一場,也被祖母罵了。還是父親不許,方才沒成。」
柳東行一挑眉:「哦?令尊不許?看來顧大人還不曾糊塗。」
文安冷笑一聲:「哪裡?是因為柳國公府勢力大不如前,而那女的又不是國公府的正經小姐,能得的助力有限。再說我已得了李伯父首肯,明年就要去考禁軍侍衛了。只要我能考上,過兩年熬出了頭,便有機會迎娶出身更高的將門千金,豈不是比娶一個破落貨強?他們連哪位將軍家有年紀比我小几歲的小姐都打聽過了呢!」言罷又是一陣黯然,「若不是有這件事在先,母親也不會因為葉家的親事傷透了心,寧可陪姐姐一同回鄉了。」
他朝東行勉強笑笑:「這還是哥哥出的主意,因為母親被禁足,身邊又有祖母的人在,輕易出不了門,趁今兒柳姑父來訪,父親要與他說話,大哥去書房絆住他們,我把那幾個婆子捆了,立時護送母親出門,直奔碼頭。等父親發現時,母親已經離開京城老遠了。」
柳東行愣了一愣,倒有些佩服了:「你們兄弟倒是果斷。只是令堂便是回鄉了,又能如何?令祖母與令尊該做的還是會去做的。」
文安笑著搖搖頭:「不是母親親自開口,葉伯母斷不可能答應親事。而祖母和父親便是要給我說親,沒有母親在場,但凡是象樣的人家,都不可能應的。母親不在,二嬸又無誥命在身,就沒法跟別的官宦人家交際,祖母身體又不好,總不能天天出門……哥哥的意思是,若能藉此機會,讓父親少些動作就好了。因為擔心會惹事,這些天連大嫂他都不讓回娘家了,省得讓祖母他們有機可趁。」
柳東行啼笑皆非,搖了搖頭。他也沒想到,因為自己哄得二叔柳復辭了官,居然會引發顧家長房這麼大的反應,按理說顧大老爺原先也不象是這麼糊塗的人,怎的如今也昏了頭呢?
他對文安道:「朝廷上的事,我跟你也說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外頭的傳言多數都是假的,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令尊只要自己身上乾淨了,沒犯什麼錯,老老實實做官,就比四下串聯來得強。這種時候,誰先沉不住氣,誰就先倒霉,結親也好,交朋友走人情也罷,都不急在這一時。再怎麼說,你們家還有個翰林在呢!」
文安沉默著點點頭,又有些好奇地問:「行哥,別人都說柳姑父辭官是皇上的意思,但聽你這話,難道不是?那究竟是為什麼呀?」
柳東行笑了笑:「二叔的想法,我怎麼會知道?你若好奇,他今日不是去你家了麼?你回去後問一問吧?」
文安猛地搖頭:「我可沒那膽子。今天我去書房打探情況時,親耳聽見二叔奚落柳姑父,還說柳姑父已經不是官了,不能再對顧家的事指手劃腳。說得那樣囂張,柳姑父那樣有涵養的人,臉都黑得能擰出墨汁兒來。我若再惹惱了他,誰能救我?」又說:「眼下送走了母親,我也不回去了,昨兒我就悄悄收拾了幾件衣裳,送到冬哥兒那裡,離了碼頭,我就投奔他去。若是家裡人來找,我就說是要向他請教武藝,為了明年的考試,不回家了!」
柳東行聽得好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膽子!既然你真有心,缺什麼兵器盔甲,或是兵法軍略之類的,都只管跟我說!」
文安喜出望外,連連答謝,還笑道:「若是在李家還躲不過去,說不定還要到你家去躲呢。好行哥,你若是要走,能不能留個別人不知道的地兒給我躲躲?」
柳東行笑了,點頭道:「行啊,只要你是真心誠意地要考禁衛,這點小忙我還是幫得起的!」接著又有些不解:「你二叔如今似乎越來越糊塗了啊,在京里這麼久了,都謀不到缺,但凡是有點眼色的,都知道不對了吧?怎的還硬賴著不肯走呢?我二叔就算辭了官,聖眷威望都還在呢,不是尋常人能招惹的,他居然敢當面奚落?是不是有了倚仗?」
文安撇撇嘴:「什麼倚仗?柳姑父辭官那日,姑姑哭著跑回娘家來了,罵了柳姑父半天,只不過柳姑父派了個小廝送了封信來,她又乖乖回去了,再不敢罵半個字。二叔這是在給姑姑出氣呢!可笑的是,他還當自個兒認識了什麼新朋友,身份從此不一般了,還哄祖母說,他馬上就能得官,把祖母的私房銀子都弄了幾千兩去。」他面帶譏諷,似笑非笑:「我倒要看看,二叔能得個什麼了不起的官職!從前父親也不是沒給他謀過缺,他嫌這個嫌那個,父親都懶得理他!如今他在京城混了幾個月,倒比從前還要不堪幾分,我看他就跟那些死皮賴臉四處鑽營求官的暴發戶二流子沒兩樣!在外頭見到了,我都不好意思說他是我叔叔!」
柳東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管他如何?靠別人求官,終究是沒前途的,想要站穩腳跟,還是要靠自己。你能得到李伯父的提攜,萬不可鬆懈,要把握好這個機會!」
文安笑了,鄭重點了點頭:「放心,行哥,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你就睜大眼睛看著吧,我會有出息的!我不但會有出息,將來還會護著母親,護著姐姐,再不讓她們受人欺負!」
沒多久,文怡再次離船登岸,送走祖母一行人,這一回,船上又多了蔣氏與一眾丫頭婆子。因為蔣氏是匆匆收拾了行李趕來的,禦寒的衣物不足,文怡特地把自己的斗篷與車上帶的手爐與炭都給了她,柳東行也囑咐船家,到了宿頭後,找當地的羅家商行採買幾件冬衣,以備萬一。
看著船漸漸遠去,文怡只覺得心頭悶悶的。柳東行低頭問她:「怎麼?是不是因為顧家長房做的事,心裡不舒服?」
文怡搖搖頭:「我只是覺得,六姐姐能有這樣一位母親,實在是太好了。」為了女兒,拋下丈夫,拋下兒子,拋下婆婆,拋下一切家業,甚至冒著被夫家厭棄的風險,蔣氏此舉何等決然?哪怕她從前曾經一再軟弱,又奉了婆母丈夫之命做過許多不厚道的事,此時此刻的她,就是一位好母親!
柳東行心中也有幾分黯然,他同樣是個沒有母親的人,看到蔣氏,他心裡不是不羨慕的……
文怡察覺到他的沉默,忙道:「咱們回去吧,站在這裡,風太大了。」
柳東行笑了笑,拉開自己的斗篷環住文怡,擋去了刺骨的寒風:「我陪你一起坐車回去。」
夫妻倆剛走了幾步,柳東行便看見了一個熟人,停下腳步,文怡疑惑地抬頭,目光穿過他頜下,卻發現斜對面的客店底下站著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讓她不敢置信:「雲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