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小丫鬟（二）

  居然是香菱來了！

  香菱的傷還未痊癒，走路時一簸一簸的。臉色倒是不錯，居然紅潤白胖了些。

  若雲皺著眉頭說道：「你身子還未好，怎的就到處走動？我身邊也不缺人伺候，你還是等身子好了再出屋子吧！」

  

  香菱聽到這番情真意切的話，眼角都濕潤了：「多謝小姐體恤，奴婢身子已經沒有大礙了。」

  哪有丫鬟大喇喇的躺在屋子裡養傷一養就是半個月的？小姐待她如此厚重，她若是再不知好歹就太沒良心了……

  香菱早在五天前就鬧著要出屋子，每次都被若雲駁了回去。叮囑等身子好了再出來伺候。

  這挨板子也是有講究的。

  那些負責家法的婆子們最是勢利。若是平日裡關係不錯或者是得寵的主子身邊的丫鬟，下手總會留些情面。棍子高高抬起輕輕落下，儘量打的均勻些。這樣一來，傷的不重，好的又快。

  不過，香菱平日裡和她們沒什麼來往，談不上有交情。再加上伺候的主子又是不得寵的四小姐，所謂的一等丫鬟便也像低了別人一頭似的。因此，香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頓板子。棍棍不留情面，打的極重。

  這麼一來，香菱被打過之後，生生的被人抬了回來，後背的衣服被鮮血染的通紅，讓人不忍目睹。

  若雲親眼看著香菱被人抬回了屋子裡，默然了許久。

  沒人知道，從那一刻起，若雲便在心裡悄悄的發誓。再也不讓身邊的丫鬟受這等苦這等罪……

  從今以後，她不僅要為自己活著，還要好好的保護身邊所有的人。

  之後，若雲便親自去了香菱的屋子，命香菱好好休息養傷，不得隨意下床走動。每日裡都由小丫鬟送飯和清潔身子，又命許媽媽找來最好的傷藥給香菱。每天吃剩下的補品也盡數送到了香菱那裡。

  若雲上下打量香菱幾眼，嘆了口氣說道：「你走路還不大利索，還是多休息幾日吧！」

  香菱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感激和感動，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含淚說道：「小姐，奴婢真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才有幸伺候您。從今以後，就算是您讓奴婢上刀山下油鍋奴婢也在所不辭！

  香菱的語氣如此的真摯，任誰也不會懷疑她此刻的真心。

  自從到了四小姐的院子之後，香菱表現一直不錯。方方面面都伺候的周到，因此才被提做了一等大丫鬟。

  對四小姐本人，香菱也是喜歡的。畢竟四小姐年齡尚小，脾氣又溫順，很好伺候。不過，這種細心和周到大部分是一個做奴婢應盡的本分，談到忠心什麼的，卻要差一段距離。

  可此次若雲卻沒費多少力氣便收復了香菱的心。

  若雲絲毫不懷疑，此刻就算她讓香菱去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香菱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這就是所謂的「忠心」了……

  不知怎麼的，此時此刻的情形卻讓若雲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的自己也是這般的忠肝義膽，信誓旦旦的要盡心伺候小姐，發誓永遠不會背叛小姐……

  若雲微笑著扶起了香菱，溫柔的說道：「好了，你認真伺候做事就行，別動不動就說上刀山下油鍋的。怪嚇人的呢！」

  沒有人比若雲更知道做丫鬟的心思，也沒人比若雲更會拉攏丫鬟的心。

  做丫鬟的，本來低人一等。主子想罵就罵想打就打，甚至想賣就賣，根本無所顧忌。於是，主子們只需付出一點點的溫情，就會換來丫鬟們的感激涕零。

  就像這一次對香菱一般，她真正做的，其實很少很少。這種發自內心的關切和溫暖才是真正打動香菱的地方啊！

  香菱被若雲逗的破涕為笑，羞赧的掏出帕子擦去眼角的淚珠。

  許媽媽看了這一幕，心裡又是欣慰又是歡喜。

  懦弱無主見的小姐終於慢慢長大了，知道用溫情手段收復身邊的人心了……

  采梅和蘭初卻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香菱。能得小姐這般另眼相看，真是羨煞旁人啊！

  香菱不愧是這院子裡的首席丫鬟，情緒激動過後很快的恢復了鎮靜，立刻指揮起院子裡的幾個丫鬟做起事情來。只是走路不及原來的利索，總有些一拐一拐的。

  采梅和蘭初負責收拾屋子，三個小丫鬟則要打掃整個院子，零零總總的事情可不算少。

  除了冬兒之外，另外兩個三等丫鬟也都在十歲左右。分別叫做翠兒和雙雁。

  冬兒最是老實憨厚，說話沒有心機，直來直去。

  翠兒卻伶俐的多，有主子在的時候，數她最是勤快，只是背地裡免不了偷懶躲滑。

  至於雙雁，別的毛病倒也沒有，只是貪吃一些。

  論梳妝梳發的手藝，采梅最佳。可論起相貌，卻是蘭初最為清秀。

  香菱勝在沉穩，處事周到細緻，卻不是蘭初和采梅能比的上的了。

  要問若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其實也簡單的很。她天天躺在床上，大半時候都在裝睡，身邊的丫鬟說些什麼做些什麼自是瞞不過她的。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一久，每人什麼性子總能略窺一二。再加上若雲處處留心，因此這半個月下來，院子裡這六個丫鬟的性格脾氣倒是看出了個大概。

  若雲在屋子裡待了這麼多天，早覺得悶了，今日早晨起床便覺得神清氣爽，便動了心思出去走動走動。

  許媽媽本在低頭做針線活，聞言被嚇了一跳，忙阻止道：「四小姐，這可使不得。你的身子還未大好，哪裡經得起折騰，你還是好好的待在屋子裡休息吧！待身子好了，老奴再陪你出去走動也不遲。」

  若雲啞然失笑。

  倒是忘了，現在這副身子比以前要嬌貴的多……

  做丫鬟時，就算發燒頭痛全身酸軟，也沒有休息的權利，還得撐著做完所有的事情。

  最厲害的一次，卻是頭都燒的發燙，暈乎乎的連走路都不穩當。也沒人替抓藥熬夜，不過是用冰涼的毛巾捂了一夜，第二天居然也退了燒，生龍活虎活蹦亂跳。

  該做什麼做什麼，一點都沒耽誤。

  如今做了小姐，自然也跟著嬌貴起來了。何況是出了落水差點溺斃這麼大的事情在前，也難怪許媽媽如此緊張了。

  若雲軟言說道：「我就在院子裡隨意的轉轉，不走遠。」

  許媽媽不好再阻攔。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活，陪著若雲一起走到了院子裡。

  此時已至盛夏，日頭還未到半空，也頗為炎熱。好在這個院子裡種了很多的花草樹木，尤以那兩棵高高的筆直的槐樹最為惹眼。灑下大片的陰涼，站在樹下，只覺得清爽宜人，說不出的舒適。

  放目看去，這個院子不算小。除了她的閨房和待客的幾間屋子外，另有兩排下人屋子。再加上小廚房和放置雜物的空屋，零零總總的至少也有十幾間住所。

  構造倒也不複雜，便像若雲常見的那般，一眼見到的便是主屋，各處居所均以彎曲的走廊相連。一式的青磚紅瓦，煞是整齊漂亮。

  尤其是那彎曲的走廊，更是精巧之極，只容得下兩人並肩走路，看來饒有趣味。

  院子裡並沒未真正設置小花園，但是入目之處皆為花草樹木，雖然不是鮮花怒放的季節，卻也不乏五顏六色的鮮花做點綴。

  繞著院子走上一遭，也足夠這副小身板受的了。

  若雲悄悄擦拭去額頭上的汗珠，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前世的她身子強健，粗活重活都不在話下，力氣在女子中算是比較大的。

  可現在，她連走這麼一會兒功夫也氣喘吁吁的。可以想見，這副身子底子虛弱到什麼地步了。

  許媽媽立刻緊張的問道：「小姐，你是不是累著了？快些坐下來歇息一會兒吧！」

  若雲卻不想回到憋悶的屋子裡去，溫婉的一笑：「左右無事，我便在樹下坐一會兒。」語氣雖然溫軟，卻極為堅持。

  許媽媽無奈的點頭應了，心裡不由得嘀咕起來。

  小姐好似越來越有主見了……

  若雲沒有錯過許媽媽微妙的神情變化。

  察言觀色乃是做丫鬟的第一要訣，若雲修煉此道多年，不敢說數一數二，至少也是通透之輩，不然也不會在短短的幾年裡成為蕭婉君的心腹。

  許媽媽心裡在想些什麼，若雲也能猜出一二。不過，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不可能和原先的四小姐一模一樣，有些變化是必然之事。只要能將這性格的變化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不引起大傢伙的猜疑和恐慌就沒事了。

  所以，她故意在玄遠大師面前說出那一番話來，實則是說給沈老太太和齊氏聽的。也為今後性格脾氣緩慢變化做了個鋪墊。

  要說最了解沈四小姐的人，莫過於眼前這個許媽媽了。自四小姐出生之日起，許媽媽便伴在四小姐身邊，先是做奶娘，再來便是做管事媽媽。朝夕相處七八年，對四小姐的性格脾氣定是了如指掌。

  還有，便是貼身丫鬟香菱和生母葉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