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判若兩人

  「余大爺，你趕緊趕著車把大伙兒拉回去，去張屠戶家裡送信兒，叫張屠戶找人抬了門板過來，記住了，門板要鋪的軟一些。徐嬸兒，你回去叫徐叔也來一趟，有備無患。」三好有條不紊的指揮道，「我在這兒看著陳氏。」

  余大爺唉唉了幾聲，招呼人走。

  姜氏有些不放心，就算三好表現的很好，可在姜氏眼裡，她還是個孩子，真把人留在這兒，能成嗎？

  「給你徐叔捎信誰都成，我在這兒陪著你吧。」姜氏主動道。

  知道姜氏是好心，三好很是感激，可這種情況，有人留在這兒她難以施展，畢竟，有些底牌她並不想叫人知道。

  「徐嬸兒，你不用擔心我，沒事兒的。你回去跟徐叔說的清楚一些，這幾位嬸子嚇得不輕，怕是說不明白。」三好緩聲說道。

  

  那幾個婦人忙不迭的點頭，她們現在害怕極了，就想趕緊回家，發生的事兒可跟她們沒有關係，畢竟，這陳氏是自己摔下去的。

  姜氏沒有從三好臉上看到一絲慌亂，便也不跟三好堅持，重新坐上牛車，一行人加快速度回劉家村了。

  人走遠了之後，三好從隨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個布卷，展開，赫然是一排銀針。

  這銀針是三好叫劉如意幫忙弄來的，她雖然擅長的是推拿，可扎針的功夫也不容小覷。

  陳氏現在昏迷，三好要做的是刺激她醒過來。

  百會，印堂，人中，合谷。

  銀針刺入，輕捻。

  若是有行內人在旁邊看著，定是要稱讚一聲的，下針快准，捻針的動作更是如行雲流水，十分舒暢。

  陳氏悠然醒轉。

  眼珠轉的有些緩慢，沒有焦距，過了片刻，眼神兒才聚焦在三好臉上。

  「你覺得怎麼樣？」三好問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別動，你摔了頭部，亂動的話會讓傷勢加重。」

  陳氏動了動嘴皮子，後腦勺傳來的疼痛叫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記得自己是什麼摔下來的，她是想要打三好，怒氣沖頭忘記了自己是在坐牛車，結果牛受驚加速，她便被晃了下來，不省人事。

  陳氏四下望了望，沒有牛車，也沒有旁人，她身邊兒只有三好在這兒守著。

  「都說了，你別亂動。」三好面容有些嚴厲，「你老實在這兒躺著，他們回去送信兒了，待會兒張叔帶了人來抬你，你摔傷了頭，要觀察幾天，這期間要臥床休息，不能大力活動，不能置氣。過了這段時間，沒有什麼意外情況出現，才算是過了危險期。」

  三好以前見過許多摔了頭部當時沒事兒的人，過個一兩天突然腦出血厲害，搶救無效死亡的。這情況還是發生在醫療技術發達的後世，在醫療匱乏的古代，更是要慎重。

  許是三好的嚴肅起了作用，陳氏不再試圖動彈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陪我，我剛才還，還準備，準備打你的……」陳氏有些不好意思。

  「我若是不在這兒，你這會兒肯定還昏迷著呢。至於你說的準備打我？你看，連老牛都看不下去，替我懲罰你了。」三好撇嘴，「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兒得罪了你，你咋就看我這麼不順眼？不過，你也掂量掂量吧，這一次兩次的，在我這兒你也沒占著什麼便宜，也該收手了吧？」

  陳氏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這個丫頭可沒她娘那樣的好性子。

  她對上蘇氏，占上風的從來都是她，哪一次蘇氏不是被她擠兌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對上三好這丫頭，她吵嚷的很是厲害，可哪一次都占不著便宜，甚至還要吃虧，這丫頭簡直是自己的克星。

  陳氏幽幽的嘆氣，突然覺得也沒什麼意思。

  嘴碎，是她一直以來的毛病，可這也怪不得她呀，實在是日子過的太難了，若不是這般發泄發泄，她覺得自己能瘋。

  當家的是個好的，可婆婆……

  陳氏覺得一言難盡。

  沒嫁到張家之前，她也是個受人誇讚的姑娘，可嫁到張家之後呢？

  陳氏眼神兒飄忽，滿腦子都是成親之後發生的事兒。

  她嫁到張家，連續一個月，每到晚上，當家的都是被婆婆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叫走的。她一個新嫁娘，獨守空房整整一個月啊。期間回門的時候，她娘拉著她詢問的時候，她只得以自己來了月事為由搪塞過去的。她怕她娘擔憂，只能自己扛著。

  後來她無意間聽到婆婆說的話，要讓當家的冷落冷落自己，叫自己知道，進了張家的門，就要仰仗著他們母子生活。後來，還是陳氏施了手段才叫當家的跟自己圓房了。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當家的嘗到了床第之歡的趣味兒之後，她這才結束了獨守空房的日子。

  因為這事兒逆了婆婆的心思，惹得她不快，婆婆暗地裡沒少苛責自己。

  後來婆婆甚至說別以為當家的娶了自己心裡就有了自己，他稀罕的可不是跟自己這樣的只知道幹活的粗人，他稀罕的是蘇氏那樣的女人。

  陳氏向來心氣兒高，聽到這樣的消息心裡自然是埋了一股子火氣。後來她有意無意的跟蘇氏交往，發現她是個軟性子，在婆家連一點兒地位都沒有，這樣的女人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處，憑什麼被惦記？可陳氏不是傻子，知道這樣的事兒不能叫旁人知道，要是張揚出去了，當家的也會受連累，如此，為了發泄心中的不滿，她時不時的找蘇氏的不是，諷刺幾句罵上幾句心裡頭就舒服。

  可現在，蘇氏沒了……

  陳氏突然就笑出了聲兒，還有什麼意義呢？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把對蘇氏的怨恨都轉移到了三好身上，這丫頭有什麼錯？一個孩子，莫名奇妙的就被自己記恨上了，換誰都會覺得很納悶兒吧？

  「我以後不針對你了。」陳氏輕聲道。

  三好一直盯著陳氏的，剛才她那狀態，顯然是想事兒，也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麼才說出剛才的話來。管她呢，只要以後她不挑事兒就成。

  「三好，你這性子挺好的，沒有遺傳了你娘那懦弱的性子。劉家那老兩口可不是善茬，你要是跟你娘一樣，早晚被吃的連渣滓都不剩。」陳氏道，她釋懷之後，便有些可憐三好。

  三好詫異，這人轉變的是不是太快了？她一直覺得陳氏是個十分可惡的人，怎麼摔了這一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說話平和，還在提醒自己。

  「唉，你爹也是個不成的，我家當家的雖然也是聽老婆子的話，可好歹也知道護著我自己。你那爹，嘖嘖，見了你祖母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陳氏又自顧自的道，「你娘沒了，一個護著你們的人也沒了，指著你爹，不可能，你可要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呀。」

  三好默然，陳氏並不知道自己跟五好離開劉家的事兒，想了想，三好也沒主動跟陳氏說，她總覺得這人不能一下轉變了，萬一陳氏借著這事兒再生什麼事端可怎麼辦？

  「你別說話了，閉上眼睛歇息一會兒吧。你現在有沒有頭暈噁心的感覺？如果有的話，趕緊告訴我。」三好道，「可不能忍著什麼都不說。」

  「你怎麼跟郎中似的？」陳氏瞧著她那嚴肅的模樣，有些疑惑。

  「你聽我的就對了。」

  說完，三好就把頭扭開，不去看陳氏。

  陳氏還想再多說點兒什麼呢，見三好這樣，知道她是不願意跟自己多說，便如三好說的那樣，閉著眼睛養神。

  過了有大半個時辰的樣子，余大爺趕著牛車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中，車上坐了五個男人。

  牛車還沒停下，張屠戶就跳了下來，黑壯的漢子一臉緊張，聲音都打顫兒：「香菊，你可別嚇唬我啊，你趕緊起來，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咋辦？兒子咋辦？」

  三好剛想說人應該沒什麼大礙，就見陳氏幽幽的睜開了眼睛，眼裡臉上透露的都是虛弱，張口說話那聲音也是柔弱的跟喘不上氣來一樣。

  這是什麼情況？

  「我不好了不是正合你意嗎？你再娶個俊俏的如你娘意的姑娘，一家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不是更好嗎？」陳氏那柔弱的聲音跟平日裡她罵街判若兩人。

  張屠戶聽著這聲音，眼淚都滾出來了，他家媳婦平日裡說話都是中氣十足的，什麼時候這麼虛弱過？是不是，是不是他媳婦就要不成了？他見過人彌留時候說話的樣子，似乎就是他媳婦這樣。怎麼就發生這樣的事兒了？早晨媳婦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人，現在怎麼就這樣了呢？

  張屠戶雙手捂臉，嗚嗚咽咽的哭出了聲音。

  一個大男人哭的這麼傷心，叫人心裡頭也發酸。

  「當家的，我問你，你心裡頭是不是惦記著旁人？」陳氏又十分『虛弱』的問道。

  張屠戶搖頭，「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我哪兒有惦記旁人的心思？我這心裡頭只有你一個。我知道咱娘不稀罕我稀罕你，可我就稀罕你，這些年叫你受了不少委屈，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香菊啊，你好好的成不成，以後咱們好好過日子，我一定好好說道說道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