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心肝兒壞的跟墨汁兒似的

  蘇語墨是個好車把式，牛車趕的非常穩妥，加上墊了厚厚的被子，三好一點兒都沒有覺得顛，可比來的時候舒坦多了。

  一道上沒有停歇，巳時剛過半，牛車就到了劉家村。

  蘇語墨是沒到過劉家的，在三好的指揮下，尋著了劉家的門兒。

  

  挺俊的後生，趕著牛車，又是生面孔，便是三好姊妹倆在上頭坐著，也吸引了不少人側目。紛紛猜測這後生是誰，三好姊妹倆不在家好幾天，這會兒被送回來了，這送人的人是誰，跟三好有啥關係，難不成劉家要有喜事兒了？

  蘇語墨在劉家門口把牛拴好，又幫三好五好拿了包袱，拎了自家準備的四樣禮，隨著三好進了劉家的門。

  不管咋樣，進門了就要守禮數，那劉家的老兩口好不好的，自己也是晚輩，要給他們見禮。

  蘭氏正指點著閨女繡花呢，冷不丁的就聽外頭有人喊大娘，正疑惑這聲音耳生呢，又聽見三好跟五好兩丫頭喊祖母，她眼珠子一轉，就猜著來人是誰了。蘇氏有個弟弟，這會兒上門的應該就她那弟弟。

  甭管有多不待見蘇家的人，這會兒人都上門了，蘭氏也不能閉門不見人。

  給閨女使了個眼色，打發她進了裡屋，蘭氏撣了撣衣襟，直起身子在炕上坐正了，這才慢聲道：「三好五好回來了？趕緊進來叫祖母瞧瞧，這好些天沒見著了，祖母這心裡頭兒想的喲……」

  正邁門檻兒的三好聽了蘭氏這話，腳步一虛，踉蹌了下，要不是蘇語墨伸手扶了一把，指定得摔個結實。蘭氏這是見外祖父家來人了，特意說的吧，要是外祖父家不知道她是個啥樣的人兒，還不得感動她是個好祖母？

  蘇語墨把劉三好眼底的譏誚都看在眼裡，朝她微微搖頭。

  三好聳聳肩，知道小舅舅的意思，無非就是她是長輩，願意裝樣子就讓她裝，好好配合就行了。

  進了屋兒，蘭氏招呼三好五好坐到自己身邊兒來。

  這一舉動，可真真叫兩人受寵若驚。

  劉家的炕沿兒可不是誰都能坐的，平日裡是老兩口的專屬座位，再就是劉銀釵跟元好能坐，再就是大伯四叔能坐，哦，對了，還有那兩個念書的堂哥也是可以坐的。大伯母馬氏在老太太跟前那麼得臉，也不過是偶爾能坐坐。

  這會兒老太太居然叫她們姊妹倆坐？

  她可不想這會兒坐了，回頭叫老太太記恨著，到時候難過的還不是她們姊妹倆？

  「祖母，我跟五好一道上坐牛車回來的，這會兒還覺得腿麻呢，就不坐了。」三好笑眯眯的道，「還沒跟祖母介紹下，這是我小舅舅，今兒特意送我跟五好回來的。」

  蘇語墨這才給蘭氏行了個晚輩禮，又重新喊了聲大娘。

  蘭氏瞅了蘇語墨好幾眼，不得不說，這蘇家小子長的真不賴。眉眼跟蘇氏那狐媚子有幾分像，生了一張好麵皮。

  這麼被打量著，蘇語墨有些不自在，忙把帶來的東西放到炕桌上，「大娘，這是我爹娘讓我捎過來的，這些年我大姐蒙您照顧，讓您老操了不少心，她是個沒有福氣的……這會兒三好五好還小，以後還得勞煩您照看著……」

  想著自己大姐在劉家被這老虔婆磋磨了多年，蘇語墨恨不得上前撕碎這老虔婆虛偽的麵皮，可想著爹娘的囑託，三好五好兩丫頭這兩年還得在劉家討生活，他不得不壓下心裡的怒火，嘴裡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又想著三好那日裡說的，這人若是想要不受欺侮，總要有叫人高看幾分的本事，在鄉下人眼裡，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劉家供著兩個讀書人，平日裡那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的，蘇語墨捏緊了拳頭，從他們家最得意的事情上下手，更能叫他家知道痛。

  這一番話聽的蘭氏心裡舒坦，那狐媚子仗著兒子稀罕進了門，自己心裡就窩了一口氣，這些年沒少磋磨她，這會兒她娘家兄弟上門還得說著好話，可不是叫人心裡頭得意的很嗎？她生的兩丫頭以後還要在自己手裡頭討生活，真是越想越叫人期待。

  「親家舅子說的這是什麼話，三好五好是老婆子孫女，老婆子自是疼到心眼兒里去的。唉，說起來，老婆子這心裡頭也難受的緊，你姐姐是個好女人，來了咱劉家，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可惜年輕輕的……」蘭氏邊說邊抬手抹了一把眼角，裝模作樣的令人作嘔。

  蘇語墨語塞，他真是小瞧了這老虔婆不要臉的程度，明明是心肝兒壞的跟墨汁兒似的的老虔婆，偏要裝出來一副善人的樣子，真真是噁心人。

  「大娘，咱們兩家隔得不近便，人送回來了，小子也不耽擱了，得趕緊往回走了，要不然可得走夜路。」蘇語墨一刻都不想跟這老虔婆虛與委蛇。

  「親家舅子大老遠的上門，怎麼說也得留飯的。」蘭氏道，「可親家舅子要趕路，老婆子可不敢給你耽擱了，回頭來的時候再說。三好五好，替祖母送送你們小舅舅。」

  客氣了兩句，就迫不及待的要送客，帶來的東西更是心安理得的收了，連做做樣子都沒有，估計蘭氏是害怕自個兒說了讓蘇語墨帶回去的話，人家就真把東西帶回去了，到時候還不虧了？

  出了劉家的門，蘇語墨長長鬆了口氣，小聲道：「三好五好，真是難為你們兩個了，我以後一定會努力，爭取早早叫你們脫離苦海。」

  三好抿嘴笑笑：「那小舅舅可要加油了，外甥女兒可是等著你來救贖的。對了，可別忘了把我畫的那些個東西搗鼓出來啊！」

  蘇語墨眼睛一亮，那些個精巧的東西自個見都沒見過，真搗鼓出來了，那可是大齊頭一份兒。

  「你就放心好了，小舅舅的手藝你還不知道？」

  三好往蘇語墨手裡頭塞了塊兒碎銀子，「小舅舅，越是小件兒的東西，用的材料越精細，有好些個東西可不是你平日裡東家西家就能討齊了的。總不能叫你往裡頭墊銀子！再說了，外祖母是個心善的，家裡多半銀子都拿給守成叔了，這二兩你先拿著！」

  蘇語墨原本想推搡回去的，聽三好這麼一說，直接把銀子揣懷裡了。他也不是那矯情的人，這會兒先用著，回頭寬裕了，還能虧待了外甥女兒？

  等蘇語墨趕著牛車走的看不見影兒了，三好才牽著五好的手摺回家門。

  不管願意不願意，總還得進上房打個招呼。

  蘭氏正招呼著劉銀釵吃點心呢，劉銀釵一手一塊兒紅豆糕，吃的香甜。

  姊妹倆站了老半天，蘭氏這才拖著腔調開口：「看來你們在蘇家過的不錯嘛，瞅瞅，這不過年不過節的，連新衣裳都穿上了。」

  劉銀釵喝了口水，把嘴裡的點心往下送了送，一臉嘲諷的開口：「真是兩個土包子，瞧那衣裳的花色，難看死了，還有那樣式兒，嘖嘖，娘，要我說，蘇家那老婆子也不是真心疼她們，不然的話咋會就給做這樣的衣裳？」

  這樣的衣裳？三好心裡啐了一口，這樣的衣裳我們姐倆在劉家都沒撈著呢。

  五好人小更是藏不住心思，這會兒聽老姑說外祖母的不好，脖子一抻，就辯解道：「外祖母是真心疼我們的，我們在外祖母家不用幹活，還能吃飽，還有新衣裳穿，這天底下就沒有人比外祖母更疼我們的了。」

  三好想攔也攔不住了，這話跟捅了馬蜂窩有什麼差別？

  果然，蘭氏的臉色登時變了，眼珠子瞪得老大，「你這死丫頭是變著方兒編排我的不是？在你外祖母家不用幹活，你也不出門瞅瞅哪家的丫頭片子是在家閒著的？在她蘇家能吃飽？我劉家是餓死你了？穿了身新衣裳就忘了自個兒是劉家的種了？處處維護外人，蘇家好你咋不留蘇家？誰疼你找誰去啊！」

  一頓呵斥，五好哪兒招架的住？兩眼淚汪汪的，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就滾落了下來。她想說她可願意待在外祖母家了，可看著蘭氏那兇巴巴的樣子，她不敢說，而且外祖母也說，她願意留著她們在那兒，可她們姓劉，蘇家不能替她們做這個主。

  劉三好氣的心肝兒都顫顫，這蘭氏白活了這麼大歲數了，跟個孩子計較起來了。

  「祖母你誤會五好了，她哪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外祖母給我們做了新衣裳，不還能替家裡頭省下一筆銀子？前頭我跟五好去大祖母那，大祖母還說我們穿的衣裳太破舊了，怕出門叫人誤會咱們咱們劉氏一族過的這般貧苦呢，到時候可是折了劉家的臉面，大祖母說準備回頭跟您說說，給我們做兩身衣裳呢。」

  蘭氏心裡害氣，楊氏就是個管家婆，早先管著一大家子說一不二的，這都分家多少年了，管著她自個兒一畝三分地不成，胳膊拐的老長，還想管自家的事兒，真拿自個兒大嫂的身份當長輩自居了？

  搬出楊氏來，蘭氏的怒火登時就轉移了，她是弟妹，又不能真的去找楊氏說道說道，只能生起悶氣兒來，心裡頭盤算著，等老四的活計成了，在那鋪子裡站穩了腳，她怎麼也得找個機會跟楊氏好好掰扯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