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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窮途(2)

2024-05-19 16:06:10 作者: 沐榕雪瀟

  「謝謝你。」

  「你不用謝我。」左琨走到沈蘊床前,嘆氣說:「程智,你是我在大秦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你我也是交心之人,有些話我不想多說,你好好想想吧!」

  沈蘊咬緊嘴唇,臉龐滾動淚珠,高聲哭泣,「你恨我嗎?你是不是恨我?」

  他希望左琨說恨他,能被人恨就證明他還有一定的價值。因為恨一個人需要浪費精力心神,並不是每一個都值得去恨,對一個人失望透頂的時候就不會再恨。

  左琨點點頭,「我一開始確實恨你,恨你無情無義,又自作聰明。」

  沈蘊扯開嗓子嚎哭了一陣子,發泄出心中積聚的鬱氣,平靜下來,他低聲哽咽,頭轉向左琨,很無力地問:「你能原諒我嗎?還拿我當朋友嗎?」

  「你是我在最無助的時候認識的人,我一直拿你當朋友,從來沒變過,是你結交了那些名門公子,與我疏遠了。」左琨停頓片刻,又嘆氣說:「你沒必要問我是不是能原諒你,你現在弄成這樣,不值得我再恨,也談不上原諒。正如姐姐所說,你只是選擇了自己的路,與我們不同路而已。這世上不同路的人太多,選擇一條對自己有利的路,難免會傷害別人,你我都一樣,姐姐也一樣。」

  「姐姐,她……」

  「她前幾天來信說離京城還有五百里,估計再過兩天就要回來了。」左琨注視沈蘊,低聲說:「姐姐是開朗豁達,心思純善之人,你背棄姐弟情意,還同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一起責難她、奚落她。她不怨你,還反過來勸我不要恨你,說沒必要。她說你不按她給你安排的路去走,而選擇了自己的路,這是好事。懂得選擇是好事,只不過在抉擇之前要擦亮眼,希望你吃這次虧,能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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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蘊搖頭哽咽,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還要問些什麼。對他失望透頂,就不會再恨他,沒有恨就談不上原諒。他連求得親人朋友原諒的資格都沒有,留一條命在,除了飽受自心的折磨和煎熬,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但他沒勇氣去死。

  「程智,你……唉!」左琨欲言又止,皺起眉頭,高聲長嘆。

  「你想說什麼?」

  左琨猶豫片刻,「我知道他們說服你認祖歸宗、與姐姐和義母(左琨對汪儀鳳的稱呼)對立就沒安好心,你究竟做了什麼?怎麼會弄成這樣?你知道嗎?若不是我聽姐姐的話,提早在承恩伯府安下眼線,你連命都沒了。」

  沈蘊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泣不成聲,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話。左琨趕緊勸慰他,竹綠倒了一杯清茶,餵他喝下去。他覺得有些力氣了,才講起那天發生的事,從李姨娘托他助沈嬌賴上名門公子,直到他挨李姨娘等人的打,昏過去,一字不落。聽得左琨眉頭緊緊擰起,重重拍響几案,又長長嘆了幾口氣。

  「程智,姐姐和義母說你年幼,少不經事,才會被人利用蠱惑。依我說你就是利慾迷了竅,豬油蒙了心,花言巧語薰得你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左琨擰起眉頭重哼又長嘆,「你昏迷了七八天,知道京城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嗎?」

  沈蘊見左琨一臉凝重,心裡咯噔一聲,忙問:「怎麼樣?」

  左琨猶豫了一會兒,說:「承恩伯府派人往外傳話,說你知道自己當不上承恩伯世子了,就懷恨在心,引誘錦鄉侯府的公子沾污了自己親妹妹。你父親包容你,想對你小懲大戒,誰知道你又生出狼子賊心,偷了承恩伯府三千兩銀子,卷了幾件御賜的寶貝逃跑了。還不光這些傳言,承恩伯府的李姨娘還到順天府衙報了案,說你偷了銀錢財物逃跑了,要捉拿你,你父親還去做證了。」

  沈蘊張大嘴巴,驚詫到不可置信,眼神都呆滯發直了。世間竟然有人能顛倒是非到這種程度,那該是一張什麼樣的利嘴?一顆什麼樣的黑心?陰毒的手段層出不窮,想要他的命,還要讓他背上惡名,死得不明不白,還無清白可尋。可笑幼稚如他,竟然把這樣的人當成良善至親,言聽計從。

  他知道李姨娘妒恨汪儀鳳,怨恨沈妍,又因沈嬌的事沒成,還背了一個不清白的名聲,恨他怨他,想要置他於死地,他都能理解。可沈承榮曾是他和善的父親,給他講過成堆的為人處世的大道理,曾被他當成最親近的人。

  即使有慧寧公主在,沈承榮也是承恩伯府的主子,能不知道他被李姨娘帶僕婦打了個半死,又讓人丟出府了嗎?而沈承榮竟然去做證,證明他偷了三千兩銀子、卷著御賜的寶貝逃跑了,還要讓人捉拿他,這不是想把他逼入絕境嗎?

  左琨雖然恨沈蘊鬼迷心竅、利慾薰心,做出仇者快、親者痛的糊塗事,但他不相信沈蘊會偷承恩伯府三千兩銀子,卷著御賜的寶貝逃走。問清實際情況,他很氣憤,他同情沈蘊的遭遇,可有些事情,他無能為力。

  「我沒偷銀子、沒偷寶貝,沒逃走,我被……我要去府衙說清楚。」沈蘊咬牙切齒,想坐起來,又一陣劇痛襲卷全身,他大口喘氣,不敢動彈了。

  「程智,你現在身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先休養吧!唉!即使你身體全愈,你也不能去府衙,他們敢誣陷你偷拿銀子和寶貝逃走,顯然已經做好了證據,你去了就是自投羅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還是想想你接下來該怎麼做。」

  沈蘊也知道自己沒有心機對付李姨娘等人,也沒有力量和承恩伯府搞衡。沈妍能對付那些人,可他沒臉去求沈妍助他,洗刷冤屈只能靠他自己。

  「我、我讀書、科考,我……」

  左琨坐在床邊,握住沈蘊的手,輕聲說:「程智,有些話我現在必須跟你說清楚,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大秦皇朝的讀書人最忌背上偷盜之名,那些人為什麼誣陷你偷盜,說白了,他們就是怕你將來功成名就,就要提早斷掉你的前途。你被打的第二天,李姨娘就去順天府報了案,沈承榮跟去做證,並督促府衙儘快抓住你。府衙就你偷盜逃跑之事立案之後,就通知太學,取消了你科考的資格。太學有人落井下石,當天就呈報了國子監,革除了你童生和秀才的功名。汪博士一聽此事就氣昏了,項家也逼著義母發誓從此跟你斷絕來往,你……」

  「啊——」沈蘊大叫幾聲,頭撞瓷枕,嘔出了一口鮮血,就昏過去了。

  「竹綠,快去叫大夫。」

  沈蘊再醒來時,已是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桔紅色的餘輝點綴在蒼茫的天際。

  他瞪著呆滯的雙眼凝望房頂,腦海里一片混沌,理不出頭緒。但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一無所有,而且走投無路,連了當成退路的科考都被剝奪了資格。

  他是親朋的負累,他是世人的笑料,他虛歲只有十六歲,沒有勇氣和能力再面對這一切。他不想再見親人朋友,絕了自己攀高向上的心,靠自己的雙手謀生餬口。可他還背有逃犯的罪名,即使就此隱姓埋名,也要躲躲藏藏,不敢見人。

  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他窮盡心思去思考,除了自己傻,就再也得不出別的答案了。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字眼,就能讓他愧疚痛恨到心神俱摧。

  「程智,你醒了?」左琨點亮燈燭,坐到床前,輕聲嘆氣,「大夫說你身上都是皮外傷,雖說沒傷到骨頭,要想全愈,至少還要半個月的時間。姐姐過兩天就回來了,我讓她給你配些藥,過來給你治療一番,你就能好得快一些。」

  「不要,我、我不想見她,我……」沈蘊不敢見沈妍,不想揭到自己最後一層薄如蟬翼的偽裝,「我、我想明天離開這裡,我能走,我……」

  「你離開這裡能去哪裡?你別怪我說話直接,你現在已是窮途沒路,身上又有傷。要這樣讓你離開,姐姐和義母肯定會怪我,再說我也不放心。」

  沈蘊凝神思量,臉龐充滿無力感,眼底卻隱含深重的怨恨,「我想到鄉間市井過平靜的生活,親人也好,仇人也罷,我都不想再見他們。」

  左琨聽沈蘊這麼說,鬆了一口氣,「你能放下是非最好,姐姐也能放心了。」

  沈妍擔心沈蘊咽不下這口氣,會心懷怨恨,不管不顧,去報復李姨娘和沈承榮等人,一再囑咐左琨開導沈蘊。左琨也擔心沈蘊衝動行事,現在去找李姨娘和沈承榮等人報仇無異於拿雞蛋碰石頭,肯定會把自己搭上。

  沈蘊想找個地方過平靜的生活,這個決定雖說窩囊,左琨還是很支持他。現在,沈蘊沒能力去報復,盲目行事,反而會惹下禍端,讓親人擔憂。

  「不如你去津州吧!我在海港附近盤下了一家門店,正好也要過去安排。」

  「我想走得更遠一些。」沈蘊聲音嘶啞,無力到令人心酸。

  「要不你去江東吧!我今年去了兩次江東,還去了一次花朝國,認識了許多朋友。我還準備在江東的督府海州開鋪面呢,你先到那邊,幫我探探路。」

  「好,就去江東吧!」

  幾天之後,左琨送別了沈蘊,沈蘊怕連累別人,連一個僕人也沒帶,搭馬隊的車去了江東。左琨也沒想到,此次與沈蘊一別,再見已是此去經年、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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