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熟練的老媽

  又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

  老媽在門口喊了幾十遍，用力敲門，製造巨大噪音，才把房內的陳今驚醒。

  「好了，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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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霍地從床上彈起，飛快開門，看到了門口冷著臉的老媽。

  星期六。

  陳今立刻意識到，今天是雙休日。

  一般地，作為工作穩定的雙職工家庭，周一到周五，父母因為要上班，中午都不在家吃飯。

  所以周一到周五，陳今可盡情探索異世界，回到地球臥室，悶頭就睡，一覺睡到下午五六點都沒關係。

  但周六、周末不行，父母都在家中，他得稍微配合一下，中午得起床吃飯。

  只是他昨晚太累，剛剛睡得太死，沒聽見鬧鐘鈴聲，是老媽巨大的拍門聲，讓他從睡夢中驚醒。

  「兒子，這是第三次了，你真應該克制一點了。」

  何麗倒沒生氣，至少從她平靜的語氣里，陳今沒有聽出絲毫火藥味。

  不過『第三次』這個字眼，讓他心裡一個咯噔，變得有些忐忑。

  這個字眼實在太熟悉了，每一次，都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賠著笑道：「媽，以後我一定注意，保證準時起來吃飯！」

  何麗淡淡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

  飯桌上。

  一家人平靜地吃完午飯。

  「哎~！」

  何麗放下筷子，忽然重重嘆氣。

  陳今臉色一變。

  「兒子啊，有件事情，媽媽要告訴你一下。」何麗面帶沉重，看著陳今說道。

  「什麼事媽你說。」陳今趕緊豎起耳朵，戲肉來了！

  「最近網絡上爆出了很多P2P平台暴雷的新聞，你聽說了麼？」

  「額，好像聽說過一點。」P2P是一種網際網路金融點對點借債平台，用於提供第三方借貸服務，存在很高的風險。

  「媽媽也中雷了，老媽投資的一個P2P平台，最近也爆了，所有本金都取不出來。」說到這裡，何麗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抽泣起來。

  陳剛臉色也變了，看著她問：「你也碰P2P了？早說了那玩意是龐氏騙局，早晚會爆，你損失多少了？」

  何麗擦著眼淚，啜泣著道：「本金有100多萬沒抽出來，平台跑路了。」

  「一百多萬？」

  陳剛眼睛瞪了起來，一拍桌子，指著她道：「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麼？P2P這種東西，別人不懂，怎麼你也上當？100多萬，我們得工作幾年才能攢到這麼多？現在全給你敗了！」

  父親陳剛一通大罵。

  何麗沒有吭聲，只是不停抹著眼淚，心疼那筆損失的巨款。

  「爸，別這麼說老媽。」

  制止老爸的批評，陳今問何麗道：「媽，能不能給我說下具體情況，你買的是那個平台，平台相關法人被控制住了麼？警方有沒有介入？」

  何麗介紹道：「我投的那個平台叫『天澤金融』，集資規模超過五百億，平台老總已經捲款跑到了國外……你看這是這個平台的APP，但登錄不進去了，我的帳號也被封了……」

  她把手機放到陳今面前，果然看到一個『天澤金融』的APP，且確實登錄不進去。

  「哦~」

  陳今恍然，點了點頭，心底浮現出四個大字：

  有備而來。

  老媽這次是有備而來。

  他也不繼續深究，只是安慰流淚的老媽說道：「媽，你別太傷心了，碰到這種事情，咱家只能自認倒霉，能不能挽回損失，只能報案之後，看警方怎麼處理了。」

  陳剛拍著桌子：「挽回損失？你媽已經給別人當接盤俠了，還挽回個毛損失？你媽智商不夠，這次是補交智商稅了。」

  「陳剛，你什麼意思？還說個沒完了是吧？」

  何麗柳眉一豎，立刻懟了過去。

  陳剛一臉訕訕，不敢開腔。

  「那……媽，接下來咱家該怎麼辦？損失這麼一大筆錢，咱們家還有錢用麼？」一旁的陳今問。

  「額~」

  何麗咳嗽一聲說道：「這個……家裡零用錢還是有一點的，夠平時過日子，但是大錢就沒有了。」

  她面露愧色：「兒子，就是你要過一點苦日子了，媽這裡沒有多餘的錢了，以後你有什麼大的開銷，媽媽是真幫不了你了。」

  「兒子，都是媽媽不好，媽媽太傻被人騙，害得你也要跟著過苦日子。」

  她拿紙巾擦著眼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熟悉。

  這一幕。

  陳今感到實在太熟悉了。

  他想起15歲那年讀初三，那時的他處於青春叛逆期頂峰，花錢大手大腳，通宵打遊戲……那段時間他幾乎什麼大膽的事情都幹了。

  他成了學校最令老師頭痛的學生，成了害群之馬，學校幾次想把他開除。

  直到有一天，他放學回家。

  老媽坐在沙發上哭泣，父親蹲在牆角抽著悶煙。

  屋裡站著幾個戴著墨鏡、西裝革履的彪形大漢，把一份合同遞到父親面前，用威脅的目光看向自己道：「不簽字，剁了你兒子的手腳！」

  父親只得簽字。

  提著幾件簡單的衣物離開家門，老媽哭泣著說道：「兒子，你爸去外面跟人賭博，入了別人的套，欠人家五百萬啊！」

  「現在家裡的房子沒了，車被人開走了，媽媽身上只剩200塊，只能去找個最便宜的房子住。」

  於是一家三口，擠進一個只有10平米的毛坯房中，月租金只要100塊。

  剩下的100塊，則是一家三口一個月的伙食費。

  那一個月，他們一家是怎麼過來的？

  買的米是最便宜的，油可能是地溝油。

  鍋跟爐灶是從房東那借過來的。

  根本沒有足夠的錢買菜，只能去菜市場，從一堆爛菜葉中，挑撿出品相最好的，還得忍受周圍路人的異樣目光。

  路邊看到空礦泉水瓶，會下意識地撿起，想著去廢品收購站換點小錢，買根最便宜的糖水冰棍吃。

  回到學校，陳今則感覺落入到地獄之中。

  先前跟他關係要好的同學，紛紛同他拉開距離，仿佛避之不及。

  小女朋友躺入一個好兄弟的懷抱。

  一些跟他有過過節的同學，放學把他堵在校門口，拖進胡同暴打一頓。

  沒有任何人伸出援助之手。

  周圍的鄙視、嘲諷、奚落乃至落井下石，令他感到渾身冰冷。

  那一個月，仿佛從天堂墜入地獄的他，體會到了什麼叫「兄弟情深」、什麼叫「愛情本質」、什麼是「人情冷暖」……

  那段時間，他的叛逆、囂張、目空一切，全部消失的一乾二淨。

  半年後，陳今一家搬出了那間逼仄的毛坯房，住進了一套中等裝修的兩居室租房。

  再然後父母宣布還清了賭債，買了套高檔商品房，過回了曾經那種物質充裕的日子。

  但這時的他，已經成熟懂事，學會了做家務減輕父母負擔，明白了學習的重要性，成績不再全班墊底。

  最重要的，他學會了低調做人。

  直到偶然一天，透過未關嚴的門縫，他不小心聽到父母在房間的對話。

  「老陳，記不記得那次我帶兒子去菜市場撿菜，看到你坐在拉麵館裡吃牛肉拉麵，兒子指著你說那是爸爸，我硬說不是，說他餓昏了頭看花了眼，趕緊拉兒子離開，差點露了餡，老陳，你辦事一點都不牢靠。」

  「還好意思說我，你下班後，不也經常買豬肘子回家啃麼？叫你給我吃一塊就是不給。」

  「滾！豬肘我是趁兒子上學才偷偷啃的，跟你的性質一樣麼？」

  「哎，那段日子，真是又苦又甜，我居然有點懷念。」

  「……」

  門口的陳今，徹底驚呆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臥室。

  自從那天知道真相之後，他花錢又變得大手大腳起來。

  而每當何麗覺得他表現的有些「過度」，花錢確實太多，類似的「賭博欠錢」、「意外丟錢」、「被人騙錢」戲碼，又會在他面前上演。

  這次也是，何麗覺得他在自己房間「宅」的有些過分，有意通過經濟手段，略微打壓一下他。

  陳今點頭說道：「好吧，老媽，以後我少花點錢，不找你要錢花了。」

  「兒子，是媽媽不好，讓你跟著受苦了。」何麗又一陣自責。

  陳今站起了身，無奈說道：「媽，你……真的是越來越熟練了。」

  又看了眼父親陳剛：「爸，你剛才的表現有點浮誇。」

  「嗯哼~」

  「咳咳~」

  夫婦倆同時咳嗽起來，表情略有些尷尬。

  陳今已轉身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