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打斷骨頭
2024-05-18 20:33:10
作者: 一季流殤
泡了半個時辰的熱水,謝老闆倒沒有真的燙成個大紅蝦,畢竟練武之人的身體承受能力要較強,況且謝老闆的內力和身手較之一般人不知要高出多少,自是不懼區區半個時辰的熱水浸泡,何況還是從頭至尾處在昏迷之中。
蒼昊也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法,剛好半個時辰熱浴結束,謝長亭倏然醒來。
甫一睜開眼,正對上月蕭溫潤的容色和眼底未及掩去的淺淺憂色,謝長亭未見絲毫驚訝,神色是一成不變的平和,似乎任何時候,他都是這副處驚不變,淡然無波的表情,沒有什麼事能讓他皺一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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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不可察地淡淡頷首算是招呼,隨即自水中站起,內傷和筋脈被蒼昊用重手法治療,又泡了半個時辰熱水,已奇蹟般的恢復如初,只有膝蓋處傳來陣陣隱痛,和身上幾道已被熱水泡開又流出血水的傷痕。不過,皮外之傷從來不被他看在眼裡,赤身裸體跨出浴桶,全身皮膚只是輕微燙紅,原本伺候在側的兩名素衣男子,一個拿著浴巾替他擦拭身體,一個捧著衣服候在一旁。
回頭看了一眼月蕭,謝長亭淡聲道:「不用擔心,我的傷勢已經無大礙了。」
靜如止水的謝長亭,永遠是平靜無波的,他的平和不同於月蕭的溫潤,給人的感覺是叫人安心的泰然,而月蕭,溫潤的笑容帶給別人的則永遠是如沐春風的感覺。
柔和的笑容之後,月蕭輕輕嘆了口氣:「主子在外面,你……自己心裡有個數。」
謝長亭穿衣的手微頓,隨即揮退了兩名屬下,沒說什麼,只穿著白色的中衣便走出了門去。
庭院裡,蒼昊坐在巨大紅木雕椅上,背靠著似是在閉目養神,南風南雲盡責守護在身後左右兩側,不遠處青衍靜靜跪立,蒼昊既沒說處置,也沒有叫起,於是,他便只是這樣靜靜地跪著。
比之一般的屬下和暗衛,青衍雖跟隨謝長亭的時間不長,卻無疑更親近一些,所以,當家的受傷,他首當其衝,責無旁貸。
謝長亭走近兩步,一聲未吭,在蒼昊左前側三步遠的地方屈膝跪了下來,靜靜地垂眼望著地面,很恭順的姿勢。
人數不多,倒也不少,院子卻靜得落針可聞,並沒有讓他等太久,蒼昊睜眼,淡淡看了他一眼,語氣是漫不經心的慵懶,帶著淡淡的嘲弄,「一年多不見,謝老闆忍痛的功力和不怕死的精神,是愈發精進了。」
謝長亭靜了一下,低頭道,「屬下知罪。」
蒼昊揚唇淡笑,淡漠無情,「本王估摸著,你大概也不需要解釋什麼,既然如此,按以前的規矩辦吧。南風,南雲。」
聽到蒼昊點名,兩名貼身侍衛單膝跪下,心底狠狠一顫,他們固然足夠沉穩,卻畢竟沒有謝長亭波瀾不驚的定力。
「他既然不怕疼,不懼死,便先給他松松筋骨吧,在斷了他全身骨頭之前,本王不想聽到任何人說話的聲音。」
守在院子裡的暗衛早已被揮手遣退,即使是最嚴厲的懲罰,也不會讓謝長亭在屬下面前失了尊嚴,唯一留在此處的青衍,臉色瞬間如雪一般慘白。
「是。」知道蒼昊此話出口,便沒有任何轉寰的餘地,並且也絕對不允許聽到誰的求情,兩人同時恭應了一聲,起身去院子一角取來了如嬰兒手臂般粗細的刑杖。
他們還清晰記得,三年前的這個時候,也是在這處院子,謝長亭被打到吐血昏迷,全身沒一處完好的肌膚,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勉強能下地走動。
而這一次,情況顯然更嚴重。
外人眼裡穩如泰山,處事不驚的謝老闆,不知為何每次能成功惹怒蒼昊,次次換來遍體磷傷的重責。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不是普通之物,刑杖也不例外,名貴的紫檀木,足夠堅硬沉重,打在人身上滋味絕對不會好受,可謝長亭只是看了一眼,表情一成不變,甚至身體還稍稍前傾了一點好方便兩人動手。
「蕭。」蒼昊重新闔上眼,淡淡喚了一身,月蕭走上前,站在他身後,雙手熟練的搭上他兩側太陽穴至額角,輕輕揉按,當南雲說了聲「得罪了」之後,一記重杖破風揚起,毫不留情砸到謝長亭脊背上時,月蕭手指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謝長亭的承受能力顯然不錯,一杖下去,只是稍稍握緊了拳,臉色倒沒見什麼變化,當然,這一下只是小小的開胃菜而已,接下來的時間裡,南雲南風手中的刑杖如疾風驟雨般傾瀉而下,每一次都是高高抬起,重重砸下,南風南雲是蒼昊的貼身侍衛,執行蒼昊的命令從來不敢敷衍,只片刻的時間,謝長亭的整個後背便已傷痕累累,薄薄的一件白色中衣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十五,十六,十七……謝長亭脊背挺直,臉色漸漸發白,飽滿的額頭冷汗微沁,儒雅平和的表情卻不見絲毫變化。而青衍,耳里聽著一下下沉悶的聲響,臉色早已青白,不敢求,卻不由自主地將哀求的目光投向立於蒼昊身後的月蕭,月蕭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蒼昊的脾氣,月蕭並不陌生,這種情況下,他不敢想像求情或求饒再加上違背命令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畢竟,蒼昊剛已說過,不想聽到任何人說話的聲音。
叫人急促顫慄的空氣中,只聞藤杖一下下擊觸脊背的聲響,青衍駭得臉色慘白,比正在受刑的謝長亭毫不遜色。
曾經也是天之驕子,曾經也是一家之主,曾經對犯了錯的屬下也是毫不留情的責罰,可是比起此時此刻,青家那些堪稱嚴苛的家法規矩幾乎和小孩子辦家家一般不值一提,無需疾嚴厲色,亦沒有冷聲威懾,淡淡挑眉抬眼,雲淡風清,卻叫所有人噤聲屏息。
青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無力的絕望。
二十三,二十四……第三十杖落下的時候,謝長亭搖晃了一下,雙手撐地才堪堪穩住身子,慘白的面容汗水涔涔,大顆大顆滴落在地面,即使沒有親身感受,月蕭也清楚南風南雲的力道。之前在月城,他們被蘇末罰的三十杖絕對不輕,但如果跟此時比起來,便根本微不足道。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心急如焚,月蕭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一邊服侍蒼昊,一邊在心中默默數著數,數到了五十五的時候,謝長亭身子已經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額下的地面整片被冷汗浸濕,青衍的臉色因驚懼而慘白,乞求的目光無數次移到蒼昊身上,心裡同樣無數次在祈禱,渴望著蒼昊能大發慈悲,開開尊口饒過謝長亭,可他的祈禱顯然無人聽到,一下下如砸在心尖上的沉悶聲響還在繼續。
七十三,七十四……默數到八十的時候,謝長亭終於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出,雙臂一軟,整個身子狼狽地趴倒在地上。
南風南雲動作微微一頓,但,也只是微微一頓,在沒得到主人命令之前,即使不忍心,他們也沒膽量停下,揚起刑杖,又是新一輪毫不留情的重擊。
蒼昊閉目不語,謝長亭也從頭至尾一聲不吭,即使痛到極致也咬牙硬扛,月蕭看在眼裡,終於忍不住輕聲開口,「主子……」
「月蕭,今晚上你的手一直在抖。」長身立起,蒼昊只是淡淡掃了一眼謝長亭已然鮮血淋漓的身軀,轉頭看著月蕭,「心不靜智降,既然站在這裡冷靜不下來,便回屋跪著去。」
說完,不待月蕭回話,便逕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