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怨龍

  看來玄奘大師年紀輕輕便看破紅塵，視名利富貴為無物了。

  這等堪稱佛教盛典，傾大唐之力，匯聚一千二百餘名僧人的『水陸法會』主持之位，玄奘大師都不為所動，甚至謙讓再三。

  一時間，隨著玄奘法師的謙讓，大殿之中的眾人看著玄奘法師那流露著慈悲仁愛，充滿了佛性的俊俏五官，不禁心生仰慕和佩服。

  高僧呀！絕對的高僧呀！

  而李世民心中更是大喜，對於先前在涇河龍王的糾纏之下，確確實實地往地府走了一遭的他來說，此刻正是需要這等得道高僧來化解此次的劫難。

  「玄奘大師勿要謙讓了，此次『水陸法會』必須由大師這等高僧親自主持，否則朕又要夜不能寐了。」

  說到最後，時刻都保持著威嚴的李世民眼神之中難以自控地流露出幾絲疲憊和恐懼。

  「陛下的賞識，貧僧感恩於心，但貧僧這等年紀實在難以擔此大任……」

  可惜，還不待頗有自知之明的玄奘法師說完，李世民豁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徑直地走到玄奘法師的面前，真摯誠懇地說道。

  

  「玄奘大師，還請您萬勿推脫了，此番『水路法會』涉及無數冥府冤魂，實在是一件功德無量之事。」

  「可……」

  「若是玄奘大師接下此番重任，朕這便下令冊封您為左僧綱、右僧綱、天下大闡都僧綱之職，管理大唐僧人的總僧官，榮華富貴，代代延綿。」

  「陛下，貧僧是出家人，不能近女色。」感受到李世民言語之中的急迫，玄奘法師不動聲色地提醒道。

  「抱歉抱歉，玄奘大師，朕倒是昏了頭了。」李世民聽著玄奘法師語氣之中的鬆動，嘴唇微微一抿，再度開口道。

  「朕沒有記錯的話，玄奘大師您的外公便是前丞相殷開山，父親是官拜文淵殿大學士的狀元陳光蕊，那麼這些富貴則由玄奘大師您在俗世之中的親人承澤如何？也算是朕的一番心意，幫助玄奘大師了卻俗世之中的因果。」

  李世民的話說到這個份上，誠意不可謂不足，甚至就連感情牌都給打上了。

  只不過，這番話若是往壞處一想，言下之意可謂是你家人都在朕的手中，為何不乖乖聽命？

  然而，突兀的玄奘法師感覺自己體內蘊藏著的「正道之光」一動，宛如是應激反應一般地欲向著周圍照射。

  念頭一動之下，玄奘法師主動地將「正道之光」給壓了下去，那雙仿佛匯聚了世間所有美麗色彩的純潔眸子一轉，向著大殿之外看去。

  霎時，風雲突起！

  明明如今是身處於大殿之中，並且還是處於接近正午時段，但整個金碧輝煌的大殿卻是剎那之間烏雲蓋頂，大量怨氣驟然從各處升起。

  僅僅是數息的功夫，在李世民難看之極的臉色下，這座盡顯大唐帝國威嚴的大殿化作閻羅地獄，充斥著讓人發狂瘋癲的怨氣、低語和詛咒。

  而下方立於階下的群臣，身上閃爍著各種光芒的不在少數。

  然而，在這片突如其來的黑暗之中，那些光芒就宛如是黑夜之中亮起的螢火蟲一般，不但不能給李世民帶來絲毫的安心，反而覺得他們也不過是在這片宛如閻羅地獄的黑暗之中飄搖掙扎罷了。

  「可惡，又來了！」隨著李世民一聲充滿了無力、恐懼和憤怒的低語中，一聲龍吟聲驟然響起。

  這聲龍吟聲，沒有威嚴，更不像是神獸的咆哮，反而宛如是地獄冤魂的哀嚎一般，讓人打心底的心寒、恐懼。

  下一刻，在大量黑暗和霧氣的籠罩之下，已然漸漸看不清輪廓的大殿之中，霧氣凝聚之下，一條通體漆黑，充斥著無盡的怨氣和污穢的怨龍盤旋於大殿房梁之上，充滿著怨恨地盯著李世民，低沉地咆哮著。

  「李世民，還我命來！」

  「住嘴，涇河龍王！」李世民倒是不愧為當今大唐帝國的帝皇，面對這等足以讓常人心智崩潰的恐懼，依然一步踏出，正面著那條怨龍，呵斥道。

  與此同時，李世民的身上也隱隱有著一條金龍纏於體表，向著上方那邊怨龍無聲咆哮威懾著。

  只不過，那條通體漆黑的怨龍面對那仿佛聚集了萬民民心的金龍咆哮恍若未聞，依然死死地盯著李世民，大量的怨恨充斥著整個大殿。

  「朕當初的確是答應嘗試救你一命，而朕也盡力為之，只不過天命難違，結果如此，為之奈何。」

  「並且朕也因你往地府走了一遭，也算是以命相抵了，為何還要死死糾纏於朕。」

  然而，李世民這盡顯帝皇之威的呵斥聲之中，卻是滿懷著無奈和悔恨。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房梁之上的怨龍隱隱盤旋了一下，向著李世民再度迫近了幾分，那充滿了怨恨的聲音迴蕩於大殿之上。

  「為什麼你這等弒兄殺弟的食言之輩死了能復活？作為涇河龍王，本神勤勤勉勉地為萬里大地降雨千年不曾懈怠，卻因少下了三寸八點雨量被砍了頭顱，何等不公？」

  「天道何等不公？！」

  「我要你死，李世民，我要你賠我命來~」

  說到最後，涇河龍王的聲音更是宛如魔音一般地迴蕩於整個大地之中，污穢之氣更是沖天而上。

  而在涇河龍王的質問聲之下，明明被提及被視為禁忌的「弒兄殺弟」，李世民卻是有些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反駁？

  難不成李世民要告訴對方自己的臣子有門路，偷偷地和地府打通了關係，並且作為大唐帝皇為地府許下了偌大的好處，所以這才有驚無險地復活。

  就在李世民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之時，在他的身後響起了一聲祥和寧靜的佛號。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隨著這聲佛號的響起，大殿之中充斥著的無盡怨氣和污穢突兀地一滯，竟隱隱地被壓制了下去。

  看著這前所未有的反應，李世民的眼睛一亮，心底里頓時浮現了莫大的希望，轉身對著那始終穩坐在椅子之上泰然自若的玄奘法師請求道。

  「玄奘大師，還請救我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