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器重」

  「好了。」

  夏瑞景抬起頭，雙手巋然不動地負在身後，眼皮淺淺地撩起來。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若有似無竟有了威嚴的影子。

  「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本殿相信做的人自然是心裡有數。」

  緩緩吐出這些話，夏瑞景眼神意味深長地掃過每一個人。

  「本殿自會好好查處清楚，也希望有些人能自覺來尋本殿。」

  這話扔出去，引起底下一片小小的眼神交流。

  

  只有那麼一個人，眼神飄忽閃著慌亂。

  一個時辰之後，散朝。

  還沒出得殿門，已有幾個心急的朝臣低聲議論起來。

  「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還不夠明顯嗎？分明就是朝臣之中有人通敵。」這人話說得漫不經心，聽的人到時心驚肉跳。

  「怎麼會，你別胡說！咱們之中怎麼能有如此通敵的逆臣？！」

  「王大人急什麼？又沒有說你！」

  「不是，這能是誰呢？」

  「總之不是你我就好了。」

  「……」

  聽這些話，有人暗暗捏住了袖子，手中沁出薄汗。

  他想抬起頭，尋一個人的身影。

  人呢？

  現在該怎麼辦？聽皇長孫那麼說似乎是知道了什麼……

  人呢？！

  一雙眼急切地環顧著——

  看到了！

  「文……」

  他還未喊出口，便見對方皺了皺眉隨即撇過頭去，故意不想與自己說話。

  心頭跳了跳，只能按捺下。混在眾人之間渾渾噩噩朝前走。

  遠去的朝臣如深色的水流，宮門卻不是盡頭，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要奔赴的地方也不同。

  夏瑞景同胡明成在大殿門口看著，將一切盡收眼底。

  胡明成很是氣憤，「簡直不是東西！」

  這樣要緊的關頭，竟然投向逆臣？！

  夏瑞景眼神浮沉，並沒有很大的情緒波動，甚至有一些玩味。

  這些人，這些事，都將成為他手握權力的跳板和玩物。

  胡明成方才沒看清那袁姓官的口型和目光投向，便扭過頭問夏瑞景：「殿下方才可看清了，那袁威是要同誰說話？」

  「不知。」夏瑞景搖頭，他卻是也沒有看清。

  而與袁威勾結，或者說拿他當槍使的背後主使心態不錯，神態中讓人看不出半點端倪。

  胡明成有些不甘，恨恨地呼了口氣。

  「丞相莫急，本殿心中有數，你放心，這背後之人逃脫不去的。」

  這些話，從夏瑞景口中說出來，胡明成是不信的。他沒有被安慰到，仍是憂心忡忡，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陛下現今如何了？仍是不能甦醒？」

  說實話，胡明成覺得宣帝這一遭倒得突然又蹊蹺。

  且不說與御醫院那邊沒有預警，就是宣帝身邊的人也半分沒有察覺，還不奇怪嗎？

  想著，望向夏瑞景的眼神中便夾雜了絲絲懷疑。

  夏瑞景自是察覺到了，心中不喜。故作了一番憂心的模樣，「仍是半點沒有甦醒的跡象，御醫們現在也束手無策，不敢下一個定論了。」

  胡明成嘆了口氣，「唉。」

  低下頭，眼中卻蒙上了一層陰翳。

  如今寧芳笙不在京中，此事看來還得由他自己去查證。

  夏瑞景眼眸輕轉，察覺了什麼卻是隻字不提。反而念及夏瑾時臨走時 同他說的一番話。

  護龍衛。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護衛隊？有多少人？都是些什麼人？能做什麼事？

  他查訪了許多人、事、地點，卻是連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的。

  胡明成知不知道？

  想著，夏瑞景含蓄地試探：「丞相，陛下現今危急，是不是能有什麼人或者什麼存在能夠緩解陛下的情況？」

  或者說，有那麼一群人一直暗中護衛著宣帝？宣帝其實沒什麼事，現在也就是跟他裝死而已？那他那晚下的急藥……

  夏瑞景眸子凝起，兩腮微緊。

  「什麼？」

  胡明成抬頭，一臉迷惑。

  他根本沒聽明白夏瑞景的話。

  他眼中真切地折射出疑惑。

  胡明成與寧芳笙不同，亦與太尉等人不同。正直且不願工於心計，所有的事他可能會有所隱瞞，但是他不會偽裝和欺騙。

  夏瑞景也知道他的為人。

  看來胡明成事真的不知道。夏瑞景想著，又有些煩躁，甚至開始懷疑夏瑾時是不是隨便說了一句話來誆自己。

  「沒什麼，」夏瑞景敷衍，「許是我們該從宮外尋找神醫為皇爺診治了。」

  話說罷，胡明成沒接茬，空氣沉寂下來。

  二人各有心事，隨後便散了。

  夏瑞景沒回西苑，卻是暗中坐了輛不起眼的青帷小轎直奔何府。

  何府臨近京郊，甚有些偏遠，門庭也不大，頗有「寒門」之態。

  故而當下人來報時，何正承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何正承反應之時，夏瑞景已徑直走了進來。

  何正承迎面看見他，心頭一凜，旋即彎腰上前，道：「下官失禮，不知貴客到訪，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

  夏瑞景面上掛著淺笑，見他如此，「誒」一聲，上來扶住他的手。

  「不必行禮，本殿此番前來，是有要事要交代何大人。」

  他的態度和善不至於親狎，客氣而不至於疏遠，很有禮賢下士該有的氣派。

  何正承略一思索，便知夏瑞景意在何為。

  「殿下客氣，只是寒捨實在簡陋，不敢讓殿下受此等委屈！」

  他還是沒敢抬頭，恭恭敬敬，戰戰兢兢。

  夏瑞景眼角掠過一片陰晦，很快消失。他「唉」一聲，爽快地直接坐在了廳堂的黃楊木紅椅上，半點沒有芥蒂。

  「本殿都坐下了，你還能趕本殿走不成？」

  「下官不敢！」

  「好了，」夏瑞景嗔怪一聲，「不要再耽誤時間了。本殿就是想將朝臣有人勾結叛賊的事交給你處理，你行與不行？」

  夏瑞景還沒有如此乾脆過，反而把何正承給弄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夏瑞景也沒催他，只是耐心地等。

  何正承反應很快。

  其實這件事，就算夏瑞景不說，他自己也會想辦法查清楚的。因為這件事關於寧芳笙，關於遠在千里之外的將士、以及朝廷的未來。所以，哪怕只是試探，何正承也要應承下來。

  「既然殿下吩咐，下官竭力去做。」

  夏瑞景臉上現出滿意的神情，「很好，你也不必擔心，本殿會暗中增派人手給你，你只管放心去做。本殿也相信何大人，一定能夠做好此事。」

  說罷，夏瑞景起身，手掌落在何正承肩頭，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暗示之中儘是器重。

  何正承的心隨著這兩下晃蕩了幾息。

  若是沒有寧芳笙在前，他這時許就真生了試一試跟隨皇長孫的心……

  「好了，正事說完，本殿這就走了，也不打擾你們家清淨。」

  話落，也不給何正承反應的時間，一邊往外走一邊擺手：「不必送了。」

  何正承趕緊跟出去，卻見夏瑞景已上了轎子。

  透過撩起窗簾的車窗看見門口的何正承，微笑著揮了揮手。

  何正承只好也揮手回應。

  隨著帘子的放下，夏瑞景的笑容也一點點消失。最後窗簾全落下，夏瑞景低頭，抿唇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似是生怕上面沾染了什麼令他不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