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恩斷義絕
2024-04-29 07:36:25
作者: 蘇清黎
他語氣平緩,聽不出情緒。但是他注視著寧芳笙的手,以及她手上捏著的人。
看見他,看著他走近,直至到自己面前,寧芳笙從頭到尾沒有任何驚訝的神情。
她五指鬆開,那僥倖逃過一劫的禁軍便軟軟地癱倒在地上,猛烈喘息。
抬起手,掌心朝上。
一會,青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小碎步上前,送上一條純白的巾帕。
寧芳笙便低眉,拿著巾帕細細地擦拭自己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
她不說話,夏瑞景也看著她不說話。
盯著她修長白皙的手指,眼中有什麼閃爍不定。
終於擦完,寧芳笙抬頭,看著夏瑞景扔了帕子。
不偏不倚,這帕子飄飄悠悠落在了夏瑞景的靴子上。
夏瑞景眉心一跳,面色漸繃。
「殿下問我做什麼?我還想問,殿下這是做什麼?」
寧芳笙抬起頭,眼神沒什麼波瀾。但也正因為如此,看起來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的人。
這一眼,叫夏瑞景心口一抽。
他深吸了一口氣,「聽聞此處動靜,過來瞧瞧而已。」
「聽聞?」
寧芳笙重複了這兩個字,忽地笑起來,但眼底不見半點喜色。
「寧王府距西苑數里,距宮中更遠,不知殿下是順風耳麼?如何這麼就聽聞了?」
她臉上笑容驟失,只剩下尖銳的諷刺。
這一番話,幾乎就是把夏瑞景的心思袒露在陽光下。他面上掛不住,選擇了沉默。
「嗯?」
寧芳笙昂頭,已然多了幾分迫人的氣勢。
兩人如此對峙著,在旁人眼中,明顯是寧芳笙的姿態更強硬些。
不知道等了多久,仍是等不到夏瑞景的回應,寧芳笙嘴邊瀉出一聲冷笑。
怎麼,裝傻裝到我面前來了?你自己將事情做成這樣,以為我還會縱著你?
扭過臉,寧芳笙準確地走向此次鬧事的禁軍頭子。
一字不說,抬起手落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而響亮的一聲。
那小頭目的臉都被打偏過去,抬起頭時左臉已經紅腫。
寧芳笙睨著他,聲線清冷利落:「看清楚了,這是什麼地方!容不容得你們撒野!」
小頭目自覺不堪受辱,又驚又怒又怕,轉頭向夏瑞景求助:「殿下!」
聽著他的話,寧芳笙也看向夏瑞景。道:「殿下現在看到了,我做了什麼。」
那一巴掌,夏瑞景就感覺像是打在了自己的臉上。叫他面上火辣辣地,下不來台。
臉黑如墨,夏瑞景陰晴不明地說了句:「太傅過分了。」
對於這話,寧芳笙已懶得回應。
「啪啪」拍了兩下手,寧王府中應聲湧出一大批府衛,個個手中持著紅纓槍。
眼睫半垂,寧芳笙開口:「趕走。」
隨著兩字落下,府衛們立即動起來,二話不說同禁軍們對起來。
一會功夫,禁軍們便被逼退大門十丈之外,連同夏瑞景一起。
夏瑞景的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青。
「太傅!」
他大斥一聲,眸子已然滲出點點猩紅。
寧芳笙抬眼,瞥了他一下,眉目也冷下來。
「殿下是要在此處同我說,還是進去再說?」
若是兩人真在門外鬧起來,夏瑞景才是臉上不好看的一個,畢竟寧芳笙不日便離京去遠征西北了。
夏瑞景冷靜下來,「府外冷,還是進去說。」
呵。
寧芳笙扯了扯嘴角,逕自便轉身往府內走了,也不管身後的夏瑞景如何。
這是她第一次當著別人不顧夏瑞景的面子。
夏瑞景臉色便更難看一分。
寧芳笙先進了廳堂,站在裡面,背對著門。
夏瑞景後進來,眼中只見寧芳笙的背影。
青茗把門關起來,自己從偏門出去,只留他們兩個人在廳里。
夏瑞景正醞釀著如何把寧芳笙搪塞過去,他還麼考慮好,前面背對著他的人便轉身走來。
下意識一慌,夏瑞景張了張嘴。
「啪!」
同樣一個巴掌,就這麼幹乾脆脆落在了他的臉上。
夏瑞景腦中嗡嗡,竟有一時空白。
等他清醒過來,憤怒地抬起臉,寧芳笙又砸過來一句讓他震驚不已的話。
「這一巴掌,是我第一次打你,也是最後一次打你,我們的情義就止於今日。」
說完這句話,寧芳笙抬腳欲走。
夏瑞景當然不肯!
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你在說什麼?!」
他臉上也有了一片明顯地紅腫,眼睛瞪大了,折射出震驚與恍惚的神色。
寧芳笙撥開他的手,面容沉靜顯得十分無情。
「從你今天引了禁軍做出這麼一件事,你心裡就應該想好後果了。你的野心,你的算計,都是我教你的,如今你一步步還到我身上,你覺得我還能像從前那樣對待你?」
夏瑞景瞳孔一震,手顫了顫,但沒縮回去。
他開始解釋:「不是本殿做的,本殿怎麼會指使禁軍——」
「本殿?」
未等他話說完,寧芳笙便打斷了他。
「你在我面前這般自稱之時,我們之間的關係就變了。既然如此,你做你的殿下,我做我的臣子,一切本就是如此。」
她果然看透了!
夏瑞景心中一寒,還欲再狡辯。
寧芳笙直接道:「殿下,請回宮。」
說罷,轉身往內走。
夏瑞景看著她的背影一步步遠去,心中驚動不能已,分辨不出是怒還是別的情愫。
他控制不住,對著背影大喊一聲:「你真就如此絕情?!」
那背影半步不曾停頓,直直消失在眼前。
夏瑞景心頭那股氣漸漸下沉,直至沉到底。他眼中亦浮上一層晦暗不明的霧氣,掩藏了深處的陰狠與暴戾。
鬆開緊握的拳頭,紅色緩緩從掌心流淌洇染。
他驀地啟唇一笑,這笑很是陰森。
「既如此,從今日我們便恩斷義絕,過往煙消雲散!」
望你日後為天下所唾、只能依附於我時不忘今日種種所言!
駐留片刻,夏瑞景領禁軍折返回宮。
回了書房,寧芳笙面色不變。
但外面的動靜,其他三人都聽到了,三人皆是憂心地看著她。
高子寒與她熟稔,不忌諱地直接開口問:「你如今同夏瑞景是幾個意思?」
寧芳笙沒說話,卻是閉眼長長吐了一口濁氣。她非草木,自然不可能無情,但眼下容不得她不果決。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見狀,三人更是一頭霧水。
「太傅,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呢?」
良久。
寧芳笙睜開眼,眼神一片冷然決斷。
「你們算是我的心腹,如今夏瑞景欲對我卸磨殺驢,在我離京之後你們需千萬小心。」
「一是防著他對你們剝職奪權;二是,儘量不讓其他人投了他,轉為他的左右近臣,更添他的權勢。」
「在我回京之前,你們一定盡力守住住局勢,莫要叫他一人盡數權柄在握。」
此話一出,便知她離京後,夏瑞景會怎麼奪了她手中的人和權。
既如此,為什麼她一定要離京?
何正承問出了這話,「太傅為何必去西北不可?即便殿下如今將您架著,迫您去西北,但以現在的情況,您若堅持不去,沒人強迫地了您。」
高子寒:「是這麼個說法,你可以不離京。」
寧芳笙沉默少頃,回了他們一句:「這一行,是因為我命繫於西北一人,不將他親手除去,吾命危矣。」
話落下,一室寂靜。
誰都明白西北那個人對寧芳笙的威脅性了。
高子寒不知,亦不問,但憂心忡忡。
寧芳笙不願同他們多說,只做最後一句交代:
「若是實在皇長孫為難,你們便去尋胡丞相,或者……」
「還有誰?」
寧芳笙嘆了口氣,吐出來那個名字。
「夏瑾時,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