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不配
2024-04-29 07:26:15
作者: 蘇清黎
大概是傷重了,他的語速極慢,每句話吐出來都像扯著心肺。然而他目光灼灼,耀如天邊寒星。
三個問題,說是疑問不如說是控訴。
望著他嘴角的鮮血,寧芳笙笑不出來,「那你為何一定要進去?」
「你又怎知,她想見你?」
這個「她」,只有他們兩個知道,指的是寧芳籬。
「嗤——」
蕭瑾時冷冷笑出了聲,「你同我胡扯也沒用,我說了,要麼讓我進去,要麼今日世間就沒了蕭瑾時。」
兩個人對視著,無聲對峙。
良久,寧芳笙垂了垂眼,開口道:「除了青雲,其他人回去。」
轉到面對高子寒,眉眼間頗有幾分冷厲,「今日我且不計較是怎麼回事,你自己先回去。」
高子寒張了張嘴,寧芳笙一個冷眼甩過去,「嗯?有問題?」
「……沒問題。」
他面對寧芳笙到底是真慫,聳了聳肩回頭走了。
很快,偌大的地方便只剩下五個人,蕭瑾時那邊三個,寧芳笙這邊兩個。
寧芳笙朝墨離墨蓮努了努嘴,青雲便有過去擋在兩人面前。
寧芳笙則走到了蕭瑾時面前,他坐在地上,手腳無力。她慢慢地蹲下,挑起了他的下巴,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仿佛要看清他最隱秘的內心。
「你一條命不打緊,我倒不想為此生出許多的事來。你如此固執,那便由我帶你進去。」
即便現在,寧芳笙的瞳子也如琉璃一般,清明而沒有任何感情。然而這樣,微微上挑的長杏眼也是極美的,彎彎的眼尾仿佛隨時有可能泄出點點星辰。
蕭瑾時正以為自己要沉溺進去的時候,寧芳笙手橫過去擋在了他腋下,一個用力便把他整個人都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爺!」
那邊墨離墨蓮兩個急了,以為寧芳笙要做什麼。
尤其墨蓮,整個人都有些癲狂,「你要做什麼?放下世子!」
青雲被她的大動靜嚇了一跳,冷聲道:「老實點!」
那邊兩個主子,疊成一個人影,緩慢的進了方才怎麼都進不去的寧王陵。
「咳咳。」
許是寧芳笙的動作粗魯了,蕭瑾時禁不住咳嗽了兩聲。這還是壓抑的,喉嚨口不斷上涌的血腥氣讓他都不敢說話。
眸子閃了閃,寧芳笙心底一陣嘲諷。
曲折的甬道沒有燈,只有散發著淡淡光輝的夜明珠。寧芳笙也沒有這麼帶人走過,她從前一個人也並不覺得甬道狹窄。
而她上方的蕭瑾時,因為忍著痛,牙已經咬了起來。他本就舊傷新傷一身,時不時的磕碰到甬道的牆壁,簡直是二次傷害。然而不知寧芳笙是不是故意地,竟一點也沒有察覺。
不知第多少次,胳膊撞到牆壁時,蕭瑾時一個沒忍住,「咳咳。」
這一張嘴,便如連鎖效應一般,喉嚨中也壓抑不住,「哇」地吐出一口的鮮血來。
寧芳笙一驚,而後便是濃重的血腥氣爭前恐後地鑽入她的鼻子,難聞得很。感覺自己的肩膀濕了好大一塊,她皺起眉。
蕭瑾時以為她嫌棄血污髒了她的衣裳,歪歪地扯著唇諷刺道:「你若不是真心扶我,放開我就是了,我怕自己在這甬道的牆上磕死!」
寧芳笙抬頭往他那邊看了看,這才發現他的半邊身子幾乎是抵在牆上,而後頭,牆上還留著點點血跡。
寧芳笙一隻手不自在地甩了甩,仍扶著他,只是稍微注意了些,手護著他的肘彎。嘴裡不饒人,「蕭世子不是厲害,是你自己拼了命也要進來的。」
蕭瑾時眉峰皺著,卻沒有說話。
因為他知道,一開口便又是陷入死循環的問題。他問寧芳笙為何如此防備不讓他進來,而寧芳笙則會問他為什麼一定要進來,可是他們兩個都不會給出答案。
一路無聲,過了最後的拐彎,便看到了兩座墓碑了。
這裡卻燃了許多蠟燭,供奉的香果吃食全部都是日日要換新鮮的。晃晃悠悠的燭光下,兩座墓碑上的字隱約在搖曳。
寧芳笙看了看墓碑,放開了蕭瑾時。
對著寧王的墓拜了拜,而後再看向屬於「小郡主」的墓碑。
這一看過去,她便又愣住了。
衣衫破損的蕭瑾時,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裹,打開了,原來都是他從前放在墓前的東西。他無比認真,嚴謹地將每顆東珠都放在原來的位置。
這期間,他手上沾染的血漬不小心蹭到了墓上,他一下慌了,伸手去擦,卻發現只是徒勞,甚至越來越髒。他沒了法子,掀開外袍,找到了了一處難得乾淨的水藍色內裳,然而也已經擦不掉了。
手舉在半空中,不知該不該落下,他無措地不像個大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弄髒了,實在……」
轉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又釋然地笑開,「雖是無心之過,可我的血沾染在你身上,也算是陪著你了是不是?」
他想到了血脈想通這個詞,高興起來,而後繼續認真地擺放他的東西。
他蹲坐著,墓碑上映射兩團影子,比他高的,正是他身後說不出話的寧芳笙。
她心中如塞了慢慢一團棉花,撐得心裡難受,嘴巴眼睛也張大了。不是她做夢,就是蕭瑾時有病,那是墓碑,是石頭,不是活人。
更讓她難受的是,她知道裡頭躺的不是寧芳籬,而是她哥哥。蕭瑾時尚且不知他對著呢喃自語,以為不在了的人,就在他背後。
寧芳笙突然覺得這小小的地方讓她站不住腳。
就在她看不下去要出聲的時候,蕭瑾時也意識到他身後還有人,不再說話。
只是他即便不說話,那如同看著情人的目光也是讓寧芳笙如鯁在喉的。
然而,卻是蕭瑾時先開口了。
「過了這一次,你仍舊不許我來這?」
寧芳笙抿了抿唇,「是。」
蕭瑾時的手顫了顫,而後低低笑了一聲,似嘲諷,「我曾經在西北時尚且能一年來一次,如今回了燕京卻一次也不能了?寧芳笙,你不覺得你很奇怪麼?如此守著這裡,難不成這裡有什麼秘密?」
寧芳笙低下頭,正對上仰著頭的蕭瑾時的眼睛。
長長的羽睫垂下來,顯得他的眼睛愈發黝黑。
好似是隨口一提。
手背過身去,寧芳笙的眼神沒有波瀾,「不奇怪,從前也不想讓人進。也就你一個,如今知道是你,自然要攔住。」
「你常來看她,如何又知她願意被你打擾。」
此刻,蕭瑾時眼裡的寧芳笙高高在上,如神祗一般自大而無情。
「我是她哥哥,自然知道她如何想的。你也不必再反駁我。」
「反駁?」
蕭瑾時一下子暴起,撐著墓碑站了起來,目眥欲裂,「你也配做她的哥哥?!她用她的命換了你,你呢?」
「如今都不許我來看她,你自己又何曾來陪過她?」
「這樣幽暗封閉的地方,她要多害怕!寧芳笙,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哥哥,你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