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三人行

  杯子遞到寧芳笙眼前，她不接也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高子寒。

  薄胎的青瓷透著水光，晶瑩剔透，漂亮得很，然而落在這人眼前，倒還不如她的臉精緻。高子寒迷了眼，心頭暗暗啐了一口，所幸他如今對這位沒有從前的心思了。

  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喝不喝？」

  「嘖，」寧芳笙嘴角扯起，「你以為給我倒杯水我就不計較你那張嘴了？如今誰都知道我斷袖，可全部都是你的功勞！」

  想著宣帝的話，眉眼間冷淡許多。

  高子寒一聽這話就笑了，把杯子硬塞到寧芳笙手裡，在她旁邊大刺刺敞懷坐下。幸災樂禍道：「怎麼呢，小爺這是幫你揚名呢！」

  衣襟亂了也不介意，風流灑脫地很。

  他這副德行，寧芳笙見多了，見怪不怪。「呵」了一聲，「難為你消停這麼長時間，送我這麼個大禮。」

  「你知我心意就好～」

  

  飄揚的尾音帶著慵懶的愉悅，高子寒一側頭，眯了眯眼，手不動聲色地伸出去。

  眼看著就要攬住身邊人整個肩頭，眼角都翹起來，可惜——

  「啊！」

  「哎哎哎——快鬆開快鬆開！老子手要斷了！」

  手腕被人擰著，白皙的皮膚變了色。高子寒眼巴巴看著，齜牙咧嘴地求饒，「好哥哥，快鬆開！真的要壞了！」

  最後一聲叫喚，乍一聽還真像個嬌嬌女子。

  這膩歪得……寧芳笙心口打了個顫兒，眼裡的嫌棄半點不遮掩。

  扔開他的爪子，寧芳笙低頭慢悠悠撫平衣袖上的褶皺，一邊弄一邊開口，「你坑害我一回，是不是該幫我做事彌補回來？」

  高子寒「嗷嗷」叫疼的聲音弱下來，撇嘴道：「我能說不是嗎。」

  「不能。」

  「好吧。」喪氣地噓了一聲，高子寒道，「說吧，要我怎麼彌補？」

  還沒等寧芳笙開口，身子一直，竄到她面前去，「給你暖床行不行？」

  寧芳笙：「……」

  她也不說話了，就半抬眼冷冷瞪著這人。

  果然。

  過了半晌，只聽見一聲冗長的「唉」，高子寒才正了臉色，「你說，什麼事？」

  「跟你借兩個人，要最會哄人最會蠱惑人心的。」

  劍眉一揚，高子寒問道：「是給你自己用的？」

  寧芳笙乜了他一眼，「自然不是。」

  「你要人來做什麼？」

  「送人。」

  「送誰？」

  「一個壽王……另一個麼……」

  「你何時跟壽王有的交情？還有一個人是誰？」

  問到這裡，寧芳笙不再答，只給了意味高深的一句，「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那個五品官的女兒容貌是極好，但她不僅僅是想讓她入壽王府，還要讓她做壽王妃！讓壽王休妻重娶！

  「嗤。」

  高子寒不再追問，對寧芳笙伸出手，笑眯眯道：「這次又要給我什麼好東西？」

  他也不是第一次幫她做事了，從前慣例都會給個價值連城的稀罕物。

  寧芳笙又是一個白眼翻過去，「你懂什麼叫補償嗎？還有臉跟我要錢？」

  「哎哎哎，這可不行。」

  高子寒出爾反爾，死皮賴臉地伸手要，白嫩嫩的掌心就這麼露著。

  他一邊耍賴一邊都要把手拍在寧芳笙臉上。

  寧芳笙被煩得惱了，「啪」一手拍在她掌心。

  高子寒這會兒也不喊疼，攥了她的手不放。

  笑得又賊又賤，「老子抓個手是真不容易啊！」

  他這樣胡鬧慣了，所以寧芳笙也沒有暴跳如雷，只是皺眉叫他放開，「你怎麼還這樣？我看你是不挨打難受！」

  「你讓我抓一下又不會如何，我就抓！」

  正是胡攪蠻纏的時候，也沒人去留意門口的動靜。一道人影走過，聽見裡面隱隱約約罵人的聲音，有些耳熟。腳下頓住，折回頭，一把乾脆地推開了門。

  兩個男子糾纏的模樣就這麼突兀地撞進他眼裡。

  一個陌生的俊秀少年，一手抓著寧芳笙的，一手擋著自己的耳朵，笑嘻嘻的模樣；而一貫冷淡的寧芳笙，雖嫌棄地皺起來臉，卻不難看出對少年的包容之意。

  否則，就像他自己，連走近了都不許。

  那些見面時的情景忽地一股腦湧上腦海。不是嫌棄就是厭惡，不是疏離就是冷淡，相比之下，眼前的場景扎眼異常。

  高子寒正鬧得歡心，忽地沒人稟報，也沒敲門就進來一個人。十分不悅，「滾出去！」

  那人還定定站著，眸子也不動。

  寧芳笙看見人，眸子溢出些詫異，而後沉澱成雪霜。她放開高子寒，遠遠地對著門口作揖，「蕭世子。」

  有別人在，高子寒自然放開她。看她說話態度，心中瞭然。雙手環胸，「蕭世子？哦，定國公世子？」

  蕭瑾時沒回答他。

  剛才寧芳笙的反應悉數落入他眼底。

  一股無名之火頓起，熊熊燃燒，迅速地竄到胸口。

  就這麼討厭他？那她旁邊的就不討厭了？瞧那長得跟小白臉一樣的。

  「正是。」

  兩個字冷硬得像石頭蹦出來。

  落進耳朵里，高子寒眼波晃了晃，視線落在蕭瑾時身上，帶著打量。雙手環胸，傲慢道：「堂堂一府世子，怎得如此不懂禮數？」

  「那你們做的事就是知禮守禮了？」

  空氣里莫名地多了火藥味。

  寧芳笙冷眼看著，並不說話，她在想，蕭瑾時看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

  高子寒反擊，「我們做什麼關蕭世子何事？」

  「蕭世子還不快快賠禮出去嗎？」

  蕭瑾時眼愈沉，臉上的笑微微冷。轉向寧芳笙，不開口是嗎？偏偏要叫你說話。

  「寧太傅，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為何不替本世子引薦一番，這又是哪位？」

  目光灼灼，含著怒火。

  寧芳笙抬眼，想到什麼，臉冷下去。

  「蕭世子這是來找我的？」

  蕭瑾時沒答，高子寒替他道，「可不是？若是來玩，自有人引他去別處，怎會來我這兒？」

  「難道就沒有碰巧？」

  冷笑一聲，蕭瑾時釘了對方一眼。

  那一眼的厭惡和反感，讓高子寒驚訝。不過他嘴上不會饒人，嗆道：「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寧芳笙也是這麼想。

  蕭瑾時跟著她，想做什麼？尋她的短還是旁的？

  看著蕭瑾時的目光變得詭譎，瞳子深深如幽井。

  若是蕭瑾時一開始接近她就是故意的呢？跟著她不是為了好玩而是為了圖謀什麼？

  「蕭世子，還在看什麼呢？」

  涼涼的語氣透露著懷疑和嫌惡。

  話里的深意其餘兩人一下就明白了，蕭瑾時一愣，還沒發出去的怒火瞬間被冷水撲滅。

  冰涼滯澀，一時間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