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夢回

  燕禎做了個夢。

  那是一個他從沒見過的世界，有很高的房子，有鐵皮的車馬。他在街上穿行，路人形色匆匆，都看不見他。

  他來到一個古鎮：小巷，白牆，烏篷搖夢到春江。

  有樂聲傳來，他循著聲音找去，院子的門開著，一個小女孩端端正正坐在那兒彈古箏。

  他記得那曲子——《二十二橋楓別雨》。

  他便站在門口看，一曲終了，女孩又坐到桌前練書法，一板一眼，一絲不苟。

  是她了，原來她說的那個夢是這樣的。

  他一直看著她練字彈箏，看她跟她姥爺刻章打譜，等她長大了，她說要當圍棋世界冠軍。

  

  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他一路跟到帝都，看她進了最有名的聶氏道場。她年齡最小，曾經的少年天才成績吊了車尾，為此她沒少哭鼻子。

  後來她去下網棋，沒人知道她是誰，她註冊了個名字——池魚。

  網絡世界中不乏圍棋國手，甚至有的拿過世界冠軍，如果碰上了，她會被殺得片甲不留。就這樣，白天在道場學棋，夜深人靜時她上網練習，時間久了，棋力飛速提升。

  十八歲那年，她拿了第一個世界冠軍。

  她有幾個師兄，皆是少年英才。

  柯師兄綽號鎮惡，時師兄好殺大龍，唐師兄神奇轉乾坤……

  可惜熹元棋眾不能得見，他們是夢中仙，不是此間人。

  十九歲，她應邀挑戰AI——AlphaGo，嗯，也有人叫它「阿爾法狗」。

  他看著她跟AI下棋，下到官子階段，她突然捂住腦袋喊疼，他的心揪了起來，想扶住她，手掌卻穿過她的身體。

  他眼睜睜看著她跌倒，看著她被送往醫院，看著她靜靜躺在病床上長睡不醒。

  突然有一天，她睜開了眼，她的親人們驚喜地跑來抱著她哭，她一直不肯說話，只是瞧見家裡的棋枰時眼睛一亮，坐在那兒看黑白子。

  她特別喜歡姥爺，還有她的小表弟。

  也許是家太溫暖了，她試著開口說話，她很努力地重新學習，適應這個世界。

  看到這裡，燕禎醒了。

  在他身邊，小妻子正睡得香，他把她摟得緊些——她說的那個夢，他了解了。

  二、當歸

  東嶼附近的海面常有大風浪，這一次，又有外來商船遭遇狂風。

  佐賀漁民救上不少人來，都說著奇怪的話，一看就不是東方大陸的。信長將軍下令妥善安置，這些人都上了馬車被送往將軍府。

  突然有人發現，裡面有兩個人不是高鼻樑藍眼睛，是東方人。

  他們顯然跟藍眼睛的不是一夥，於是被留下了，可他們完全不會說東嶼話，一問三不知，說不清從哪裡來，不知道往哪裡去。

  沒辦法，大家只好就近喊博學多才的三浦大夫來看看。

  三浦浩是櫻谷大名的家臣，有勇有謀還會看病，他聽見其中一人說了個詞——熹元。

  他大聲問：「熹元？」

  那兩人點點頭。其中一人做了個落子的動作：「下棋的。」

  這三個字，三浦浩聽不懂，但是捻子的動作他認得！

  熹元來的，好像是棋者。

  他想起了顧先生，卻不知顧先生名字用熹元話怎麼說，他急得不行，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又蹦出個詞兒來。

  「熹京？」

  嗯嗯嗯嗯！那倆人點頭。

  來自熹京，那肯定知道顧先生啊，有關先生的事跡，肯定也是知道一些的！

  於是三浦浩屁顛兒屁顛兒的，把漁民救上來的兩位送到佐賀大名櫻谷龍一那裡。

  龍一聽了他的匯報也很激動，但是交流有障礙啊，這可怎麼辦？

  龍一突然想起，遣熹使蒼井前些日子回國了！蒼井原本跟顧先生一起登船的，可後來遇到風浪，一路飄到了百濟，交了不少百濟的朋友。

  這次回到東嶼，蒼井妹子還把百濟小王子帶了來，在圍棋上做了友好交流。

  蒼井是懂熹元話的！

  龍一趕緊給信長將軍寫信，請蒼井大人來佐賀一趟，說這裡有兩個熹元的棋士，看長相至少是個三品。

  妹子很快就來了，百濟小王子一聽佐賀有熹元的三品，也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兩個東嶼棋者，一個叫染谷浩二，一個叫伊澤松。

  櫻谷龍一將兩位熹元來賓請出，除了妹子一臉茫然，其餘幾個人全都震驚不已！

  染谷當時就跪了：「一品入神大人，您怎麼來了東嶼？」

  百濟小王子李允植帶著小顫音兒：「司爺爺，我的小美麗來了沒有？」

  佐賀民眾救下的，正是一品入神司承硯和鬼手陳蘇。

  現在沒有語言障礙了，大家終於能愉快滴交流，也知道了熹京棋界的風風雨雨，也知道了他們怎麼到的東嶼。

  陳蘇背著師父跳下河，很快就被一個姓呂的商人救上船。由於倆人沒醒，那船又急著趕路，便一路往前行駛。後來兩人醒了，覺得回去甚是危險，還不如就此遊歷四海，於是就跟著到了海邊。

  師徒倆沒錢，可陳蘇會下棋啊，跟呂大哥借了些銀子，跑棋館擺棋打擂，司承硯和呂大兄弟再暗戳戳在外盤買陳蘇贏，很快就有錢了呀。

  姓呂的商人要坐大船去東嶼，司承硯和陳蘇剛好也想會會東嶼的名人棋所，便也跟著上了船。不想啊，一股妖風颳過，船一溜漂移啊，一漂就是幾個月，等看到陸地時才知道，他們到了琉球。

  他們坐的船破損嚴重需要修理，琉球又暫時沒有去東嶼的船，只能原地等待。兩個月過去，每次問什麼時候啟程，不是船沒修好，就是風向不對。

  師徒二人一商量，咱不乾等著了，咱們坐船去西方瞧瞧吧。

  於是他們再次謝過呂大兄弟的救命之恩，然後上了目的地更遠的商船。船上都是高鼻樑藍眼睛的，一段時間下來能聽懂幾個詞，大多時候用手勢交流。

  沒想到啊沒想到，又是一股妖風，船居然到了東嶼。

  這可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可是這麼一折騰，都快過去一年了。

  司承硯和陳蘇聽說官子和燕禎不僅沒有遇難，還到過佐賀，在這裡殺過海盜，幫助櫻谷成為一方大名，簡直高興壞了。

  既然燕禎和官子回去了，那麼他們也是要回熹京的，有撐腰的就是這麼硬氣！

  櫻谷趕忙給燕禎寫信，告訴他找到了一品入神司承硯，司先生年歲大了，之前又被下過藥，等為他調理好身體就送他老人家回熹元。

  等三浦家把司承硯治好了，燕禎的回信也到了：說找到師父師兄萬分高興，希望師父師兄早日歸來，並向櫻谷、三浦等人表達謝意。還說官子幹掉夜驚霆成了新的一品入神，給師父報了仇。信上還說，他們已經完婚了，師父快回來抱孫子。

  司承硯和陳蘇可遺憾了，大婚沒趕上，唉！

  他們這邊急著走，可東嶼棋界不讓啊，棋士們一聽熹元的一品入神來了，絕不能錯失良機的呀。你一個三番棋，他一個五番棋，司承硯和陳蘇不好意思拒絕，於是在東嶼又逗留了三個月。

  在這段時間裡，櫻谷想念燕禎，特別特別想。

  他聽了很多燕禎和官子的事情，他比李允植還要嚮往熹元文化，他覺得人的一生不能只做個大名，要有更自由的選擇。

  這段時間，櫻谷家的人陸陸續續回到佐賀，他有堂兄，還有侄子。他仔細考慮了一下，目前沒有戰亂，境內安定平和，櫻谷家追隨信長將軍，可以安穩很多年。於是他把大名給了自己堂兄，又給燕禎寫了封信，帶著從聖岳山撿回來的小神姬，和三浦浩一起護送司老爺子師徒回熹元。

  這一次風平浪靜，到洺州下了船，燕禎和官子在岸上相迎。

  官子紅著眼圈說：「師父師兄，你們回來啦，清源的新道場建好了，等咱們到了熹京，挑個好日子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