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 成敗在細節

  羽田長秀道：「顧先生，在下知道您劍術高超，可您不能讓夫人冒險，咱們這就出發，在下保證將你們平安送達。」

  燕禎淡淡道：「路上會有其他人馬攔截，你這些人，如何保證平安？」

  羽田笑笑，從背囊中取了一支綁著竹筒的信號箭，點燃後用弓射上半空，爆竹炸開，釋放出綠色煙霧。羽田道：「顧先生，這是明秀大人特賜密令，可以調動明秀軍隱藏勢力，這下您放心了吧？」

  燕禎道：「我說過，你請不動我。」

  羽田笑道：「莫非您也有援兵？」

  「對，我也有。」燕禎斜睨著他，讓羽田沒來由一抖，就聽燕禎又道：「說起來，你們也是舊相識。」

  羽田長秀心裡一緊，忙四下張望，林海濤聲陣陣，哪裡有人馬上山？

  這時，頭頂繁茂枝葉劇烈搖晃，一團紅雲從空中飛下，直落在石台之前，美少年長身玉立，緊抿著唇，手提四尺刀。

  櫻谷龍一！

  「少主！」秋元心裡激動，這一路跋山涉水，與在佐賀相比好像兩個世界一般，沒想到在這兒還會見到少主！他拎著槍就迎上去，龍一一個眼神望過來，秋元立刻定住，然後老老實實後退幾步，守在官子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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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面對顧先生時他可以大言不慚地說「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為俊傑」，可是櫻谷龍一畢竟是少主，而自己則是真實的背叛。

  一時間，還真不知如何面對。

  龍一提著刀，眼神淡漠，羽田擦了擦汗，道：「龍一，你怎麼來了？」

  龍一瞧了眼羽田，一字一字道：「我忠心護主。」

  一句話說得羽田長秀無地自容，終是硬下心來，大聲問道：「難道你一直跟蹤在下？」

  「我不需要跟蹤。」櫻谷龍一淡淡道：「你以後不會再叫我少主，那麼在我面前，也不必稱在下，羽田大人。」

  羽田又開始擦汗：「不需要跟蹤？這不可能！你不是一直在海邊歸攏海盜，準備集結造反麼？再說明秀諜子遍布各處，你怎麼會悄無聲息就到了這裡？你當初要隨顧先生一起來聖岳，最後不是不叫你跟著了麼？」

  龍一靜靜看著他，並不說話。

  羽田略一思忖，苦笑道：「曉得了，你們從未信任過我，演戲給我看的。想想也是，他對你有恩，你怎麼可能不追隨保護？」

  櫻谷冷笑道：「你藏得深，處心積慮要把我獻給明秀，如果不是按捺不住，還真挖不出你。」

  趁這邊說話，真田趕緊幫千姬拍穴道，奈何燕禎的手法不是東嶼路數，嘗試了幾次，千姬仍然跪著。

  千姬嘆了口氣：「算了，反正都跪很久了，也不怕多跪一會兒。」她看看羽田，又看看櫻谷，說道：「明秀真不是東西，這麼好看的少年都要趕盡殺絕。我給你們講，明秀埋下羽田這顆棋子很久了，連明秀身邊的人都不知道，甚至連羽田家美智子都不知道！如果櫻谷少主不出現，羽田就永遠是佐賀的小破代守護。只要櫻谷龍一現身，明秀的計劃就開始啟動。」

  官子瞥她一眼：「美智子都不知道，你居然知道？你跟明秀和羽田都這麼熟？」

  千姬趕忙撇清：「明秀不是投靠了將軍嗎，櫻谷少主出現，他就在信上匯報，還得意洋洋地把布局全都講了。將軍看了信，我正好在旁邊，我也看了。我現在非常好奇，羽田藏得這麼深，你們怎麼發現狐狸尾巴的？」

  官子看了看己方這幾位，你能指望燕禎給別人解釋？能指望龍一？秋元倒是可以，可這事兒他不了解啊，唉，還得本姑娘出手，咱總得讓羽田輸個明白。

  官子清了清嗓子，道：「羽田由櫻谷家臣變成明秀家降將，看到龍一後，愧意只維持了不到一天，然後就信誓旦旦要重振櫻谷家。這一切表現得太過自然，居然一點兒尷尬都沒有，這便不正常。這是其一。」

  「其二，櫻谷一出現，羽田便給他展示了這些年聯絡櫻谷舊臣建立的勢力網，你一個投降的貳臣，在明秀眼皮子底下組織人馬，居然沒有遭到強有力打擊？這更不正常。」

  「其三，明秀藏在蜷川老巢的甲冑兵器，以及關押蜷川的地點，你提都沒提一句。按說你的確應該避嫌，可你隻字不提，這便有些刻意。」

  「原來是因為我表現得太好。」羽田搖搖頭，櫻谷家舊臣處境艱難，降了明秀也是不受信任的，只能在佐賀當個小縣丞。受排擠不說，也背負了背主求榮的罵名。

  就在那時，明秀秘密召見了他，給他指了條路，讓他暗中以舊主家臣名義活動，聯絡櫻谷餘黨。在櫻谷龍一出現之前，他不必向明秀匯報任何情報。

  終於，龍一現身，羽田長秀的身份激活。

  「其實，你當時的處境，有個比較形象的比喻。」官子道。「櫻谷家遭難，你作為投降之臣，就好像死在對方陣勢中的棋子，對雙方都無價值。若櫻谷死掉或者永不出現，你會一直被遺棄。但只要有轉折，你這顆死子就有了用武之地，甚至左右大局。用棋盤上的說法，就是死而不僵的棄子！」

  羽田不由得笑了，連自己都沒想透的事情，被這熹元女子一說，脈絡竟如此清晰。「還有個疑問，」他說，「剛才夫人說的僅僅是不正常，那麼由懷疑到確認，是在什麼時候？」

  官子道：「縣丞府邸後花園有座蓮花池，池中有座木閣，有九曲木橋通向那裡，對吧？橋上每隔五尺有燈台，靠閣樓倒數第三盞、第五盞、第八盞燈台是壞的，多年不換。可龍一現身之後，那幾盞燈當晚就被修好，整座橋通亮。而以燈為信，恰好是明秀慣用的手段。」

  千姬插言：「有道理，明秀喜歡他們家小三、小五、小八。」

  羽田緊眯了一下眼睛：「你們怎麼發現燈台的？」

  官子笑道：「三浦少爺是個醫生，每天把脈診脈，對數字敏感，碰巧數了你家的燈台，好的壞的，都記在心裡。」

  「原來如此，果然，成敗皆在細節。」羽田冷笑一聲：「無論我什麼身份，現在都不是秘密。龍一，想開些吧，櫻谷家已經沒了，地盤都成了人家的，你重振家業何其艱難，何必折磨自己。降了，便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