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安排
2024-05-17 17:07:33
作者: 閒聽落花
李小麼笑著也不答話,只扶著沈婆子進了屋,在東廂南窗下的榻上坐下,自己也脫鞋坐上去,才笑道:「到哪兒都是一樣的辛苦,哪只淮南路一處,張嬤嬤她們在開平府也辛苦,阿婆在這山上也辛苦。」
「這是哪跟哪?這能一樣?不說這個,你這麼早就到了,早飯吃了沒有?昨天山下的獵戶過來賣野味,我讓人買了幾隻山雞,這秋天裡山雞最肥嫩,燉出來的湯鮮得很,你也喝一碗?」沈婆子看著李小麼,憐惜的建議道。
李小麼忙連點了幾下頭:「吃是吃了,不過也餓了,正好喝碗湯去去寒氣,若有多的,給淡月她們也盛碗,她們這幾天比我辛苦。」
「姑娘這麼說,我們哪裡擔得起?我去廚房看看,姑娘的湯不能有油腥呢。」青橙連說帶笑道,見李小麼笑應了,招手叫了櫻桃,跟了個婆子,往後面廚房盛湯去了。
李小么喝了湯,乾脆寬了外面的大衣服,舒適的歪在榻上,屏退了眾丫頭婆子,打了個呵欠道:「阿婆,我這幾天累壞了,今天哪也不去,就在你這裡歇一天。」
「成!要是累,就多歇幾天,二十五號再回去也來得及!」沈婆子笑道。
李小麼伸著懶腰,嘆了口氣道:「偷得浮生半日閒就好啦,再想多歇就是貪心,今天晚上還得趕回去。
明天水岩回來,有幾件事還得問問他,和他商量商量。
再後天要去看落雁新排的雜劇,想放到水生哥婚禮上演的,若能演得出彩,落雁的生意也能好做些。
大哥他們也要回來了,還有好多事……阿婆啊,你看,都是事!」李小麼似真似假、卻是真傷感的低聲抱怨道。
沈婆子憐惜的伸手拍了拍李小麼的手:「你這孩子,就是操心的命,往後嫁了人,可得好好愛惜自己,事再多,累了也得先歇過來再說。」
「阿婆,我不嫁人,沒有我能嫁的人。」李小麼往後半躺著,懶懶的說道。
沈婆子怔了怔,遲疑了片刻低聲問道:「梁王爺那頭?」
「他不是良人,」李小麼將胳膊伸展過頭,閉著眼睛說道:「他娶不了我,就算娶了,往後也不能只守著我一個,讓我和一幫女人挖空心思搶男人,這事我前世今生都做不出來!何苦?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沈婆子長長嘆了口氣:「你呀,打從在太平府那時候起,我就看你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我也不勸你。
這人的性子,生下來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江山易移,本性難改,既是這樣,你就想開,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別委屈自己,想怎麼樂就怎麼樂。
回頭年紀大了,收個看入眼的姑娘養著,別養小子,回頭娶了媳婦,就是一白眼狼,姑娘好……」沈婆子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李小麼在沈婆子的絮叨中睡意漸濃,連打了幾個呵欠,聲音含糊軟糯的說道:「我就知道阿婆最好,阿婆,我累了,就在你這兒睡一會兒。」說著,往下蹭了蹭,把自己挪舒服了,頭枕在大靠枕中,蜷起身子閉上了眼睛。
沈阿婆一邊輕聲答應著,一邊站起來,輕手輕腳取了放在榻角的薄被過來,蓋在李小麼身上。
這一覺直睡到午後,李小麼才伸著懶腰睜開眼睛。
沈婆子將手裡的針線活收到一邊笑道:「醒啦?餓了沒有?」
「嗯,餓的很。」李小麼坐起來,揉了揉幾乎要咕咕叫出來的肚子笑道。
淡月等人不等吩咐,手腳飛快的擺了滿桌飯菜上來。
李小麼淨了手臉,津津有味的吃了飯,看看外面半陰半睛,天氣極好,乾脆和沈婆子一起出了院門,往後山逛過去。
「范大娘子這一陣子好些沒有?」李小麼挽著沈婆子,一邊慢步走著,一邊低聲問道,
「唉!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一直那樣,人瘦得很,比你還瘦,其實說起來瘦倒沒什麼,天天粗茶淡飯,連油星都少,都得瘦。
就一樣不好,沒精神,人家說心如古井,她又不是那樣,她心又不靜,每天就是自責的很。
上上個月,不知道聽誰說了一句鮮血抄經能贖罪,就天天刺破手指抄血經,我勸了幾回也勸不住,只好尋了清慎師太。
清慎師太最恨這種什麼抄血經才叫虔誠的歪理,尋她狠狠說了一通,這才算罷了,清慎師太是個好人,尋了幾本佛法上的因果故事書給她抄,說讓她明明理。」沈婆子嘆了口氣。
李小麼仔細聽著,微微蹙了蹙眉頭問道:「那她悟出點道理沒有?」
「天天抄,悟肯定是能悟出來一點,可她這會兒心不靜,我旁敲側擊、細細掂量過,她的心思就一樣,她就怕你大哥悔了這門親事,把她扔在這寒蟬庵從此不管了。
唉!這也不能怪她,姑娘家最大的心思,不就是想著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好好過份小日子?她原本事事順當,你大哥那樣有情有義肯擔待的男人,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好好的日子前程,偏讓她自己犯糊塗弄到這一步,被拘在這寒蟬庵,你說,她能不後悔?不害怕?」沈婆子長長嘆了口氣。
李小麼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光這麼後悔、害怕有什麼用?大哥說,送她到這庵里時就跟她說過,必不會悔了這門親事。」
「那你的意思?」沈婆子看著李小麼問道。
李小麼呆了片刻,看著沈婆子奇怪道:「這是大哥的親事,我能有什麼意思?大哥想娶誰就娶誰,他娶了想娶的人,這日子才能過得好不是?」
沈婆子也呆住了,頓住步子,看著李小麼怔呵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你大哥娶誰你不管?」
「嗯,這不是我該管的事,范大娘子是大哥自己看中的,我怎麼會做這種棒打鴛鴦的事?
別說大哥,二槐和張大姐,也是人家兩人對眼相中的。
就是水生的親事,雖說我從中牽了線,那也是七娘子看中了水生哥,水生哥也看中了七娘子,我不過就是給他們挑破了那層窗戶紙,幫著搬搬中間橫著的石頭。
往後貴子也是,他看中人家,人家也看中了他,他想娶誰就娶誰。
阿婆你想,日子是他們自己過,兩情相悅,往後他們才能過得好不是。」李小麼看著沈婆子仔細解釋道。
沈婆子又呆了半晌,沒等說話先笑起來:「這話說的也是,再說都是哥哥們的事,是我犯糊塗了!回頭我好好勸勸她。」
「嗯,過兩天大哥回來,我也跟大哥提一提,看看大哥能不能過來看看她,我送她到這裡來,不過是想著讓她磨一磨心性,在庵里學學佛,就算不能學得通透點,也能學個順天應命,知份守常,心裡頭有個懼怕。
也不求她能長出什麼心眼,只求她別再眼高手低,闖出大禍事就行了。」李小麼耐心的和沈婆子解釋道。
沈婆子笑道:「若是這樣,那這會兒至少嚇住了,她是個沒心眼沒膽氣的姑娘,我看這一場嚇,至少能管上二十年……再轉過一道彎就到寒蟬庵了,她住在中間第二排院子裡。」
「阿婆,我不想讓她看到我,有沒有什麼地方,能看到她,又不讓她看到我?」李小麼頓住步子問道。
沈婆子笑著點頭道:「有,咱們到角樓上去,從那裡能看到整個庵堂,這個時辰,范大娘子正該在院子裡椎米呢。」
「那最好,還有,我過來這事,別讓范大娘子知曉了。」李小麼又交待了一聲。
沈婆子笑應了,兩人說著閒話,從寒蟬庵角門進去,轉了個彎上了角樓。
李小么小心的隱在圓柱後,看著雙手舉著木捶,一下下提著落下,椎著稻穀的范大娘子。
這個方向看過去,范大娘子露個側面,一身粗麻毛邊孝服,人瘦得削薄如紙,頭髮微微有些蓬亂,垂著頭看不清臉,手提著木捶,刻板木然的提起、落下,提起、落下,一下下仿佛一個只會提起落下的機械。
李小麼呆看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看著沈婆子低聲道:「走吧。」
幾個人腳步輕快的出了庵堂,往山下下去。
沈婆子看著沉默無語的李小麼,想了想勸道:「你也別太擔心,苦一苦沒壞處,就跟你說的那樣,這庵里心苦身苦的日子,要讓她刻在心裡,最好一輩子都記得清清楚楚,良藥苦口利於病,最好能苦的記一輩子,往後至少不會再惹出大禍事。
這小半年,我天天過來和她說話,她人不壞,就是有些糊塗分不出好歹,還有點愚犟的毛病,唉,人不都是這樣?不是這裡糊塗,就是那裡犯渾,只要膽小,知道害怕,就沒大事,象你這樣的,那叫異數,不是常人……」
「嗯,嬤嬤說的是。」李小麼認真聽著沈婆子的嘮叨,不時的贊同一句兩句。
李小麼一路挽著沈婆子,低低說著話,回到山下院子時,太陽已經西斜,李小麼不敢多耽誤,依依不捨的辭了沈婆子,往山下走了一刻鐘,上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