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顧大哥，謝謝你

  連夜趕路的蘇蔓總算在天亮之前抵達了位於蘇州城外的雙橋村。

  她翻身下馬，看著遠處的被大雪覆蓋的一片廢墟，心底驟然一痛。

  顧明遠在來信中說過，這座村落，本就窮困，家家戶戶都是茅草屋頂。

  故而大雪驟降之後，整個村子的房屋成片倒塌，砸傷了許許多多的百姓。

  這一場暴風雪，害了很多的百姓，沒了家。

  寒風中，她瞧見了一抹湛藍色的身影。

  

  「顧大哥？」

  正在為災民們熬藥的顧明遠聽見了身後那道熟悉的聲音，先是一愣，而後不敢置信的轉過身來——

  「蘇蔓，真的是你？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想著早點來就能早點幫忙。」

  蘇蔓利落的捲起了衣袖，笑吟吟的問道，「還有多少災民？」

  「雙橋村屬於雪災重災區，整個村子的房屋都倒塌了，不過縣衙已經派人在不遠處搭建了粥棚，那些受了重傷的人都在裡面。」

  提起這次的雪災，股明遠的心情很沉重。

  就在昨天晚上，有個不滿五歲的稚童，走了。

  大雪壓斷了他家的橫樑，尖銳的木刺，插進了那個稚童的腹部——

  而顧明遠趕過來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奄奄一息了。

  「顧大哥，天災人禍都是不可避免的，我們身為醫者，在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放棄。」蘇蔓看了他一眼，笑容溫柔的說道。

  「你說得對。」

  顧明遠用力的點了點頭，「蘇蔓，你吃過早飯了嗎？」

  「我不餓，我們先去看病人吧？」

  「好！」

  雙橋村一共有一百三十八戶人家，共計三百零八人。

  可如今活下來的只剩一半了，而這一半僥倖活下來的人，重傷十七、輕傷者多達八十多人。

  蘇蔓的第一個病人是左腿被砸斷了的一位年輕的男人。

  那年輕人雙目無神，面容極其的憔悴。

  而他腿上的繃帶，已經沁出了令人心驚的暗紅色血跡。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病人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力。

  蘇蔓想了想，然後迅速的拿起了剪刀，正準備剪開繃帶的時候，年輕的男人忽然皺起了眉頭——

  「你是誰？」

  「大夫。」

  「我不要你治，我只相信顧大夫。」

  「抱歉，這就由不得你了。」

  蘇蔓漫不經心的挑眉，然後毫不猶豫的點住了這個男人的穴位。

  無法動彈的男人皺著眉頭死死地盯著她。

  蘇蔓懶得理會他，快速的剪開了繃帶，面無表情的刮掉了他腿上的腐肉，又重新灑上了藥粉，最後還不忘在繃帶上系了個蝴蝶結。

  「你……」被氣的面紅耳赤的男人，指著她的鼻子想要咒罵！

  「留點力氣。」莞爾一笑的蘇蔓，留給他一抹瀟灑的背影。

  年輕的男人盯著她的背影，先是一愣，而後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

  從清晨忙到日落，蘇蔓連一口水都沒有喝。

  「歇一歇吧？」顧明遠步伐匆匆的走到了她的身邊，遞給了她一碗白米粥，輕聲說道。

  「好。」蘇蔓笑著應了一聲，可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姐姐……我害怕……」躺在簡易木板床上的小女孩，面黃肌瘦，聲若蚊哼。

  「別怕，」蘇蔓溫柔的安撫道，「姐姐給你變個魔法吧。」

  「你想不想吃糖？」

  「糖？」小女孩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唇角。

  自從爹爹去世之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糖啦!

  不過她記得，糖很好吃，甜絲絲的。

  就在這個小女孩愣神的時候，蘇蔓握住了她的手腕，快速出擊——

  將小女孩脫臼了的胳膊，接了回去。

  「姐姐？」

  蘇蔓溫柔淺笑，朝著她攤開了掌心。

  「奶糖，很好吃的，獎勵給你這個勇敢的小朋友。」

  小女孩甜甜一笑，拿起了那顆奶糖，慢慢的撕開了糖紙，然後將那顆奶糖遞到了唇畔，輕輕地咬了一口。

  甜絲絲的味道，沁入鼻尖。

  「謝謝姐姐！」

  「不客氣！」

  蘇蔓抬手揉了揉她的發梢。

  一直站在旁邊的顧明遠，看著這一幕，無聲的笑了。

  他覺得蘇蔓的身上好像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一些。

  可惜，他已經沒了這個資格——

  「顧大哥？想什麼呢？」蘇蔓忽然抬手在他的面前打了個響指。

  聽到那清脆的響聲，顧明遠才回過神來。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淺淺一笑，「今天累了吧？」

  「有點，」蘇蔓坦誠的說道，「不過這種感覺卻很充實。」

  身體很疲憊，精神很充實。

  尤其是她今天一天救治了很多人，有老有少。

  那些災民，都對她道謝了。

  其實她並不在意那一聲謝謝，可聽到的時候，卻情不自禁的感動。

  「小時候，我是在外祖父身邊長大的，」顧明遠抬頭看向遠處的夜空，溫和的語氣中滿是感懷，「我記得外祖父的身上總是有一股好聞的藥香味，我很喜歡那種味道。」

  「後來長大了，爹娘來接我回去，我卻不想跟他們走，因為他們身上沒有那種香味。」

  蘇蔓略微挑眉，安靜的聆聽著他說的話。

  「外祖父也很捨不得我，他將我留了下來，然後開始教我辨認藥材。」

  「漸漸地，我動了學醫的心思。」

  「而外祖父也經常誇我有天賦，一點就通。」

  「待我及冠的那一年，外祖父卻永遠的離開了……那時候的我，原本想要放棄學醫了。」

  「生老病死才是人生常態，即便我在醫術上有天賦，也救不回我的外祖父了。」

  顧明遠的聲音，有些沉悶，也有些悵然。

  眺望著遠方的蘇蔓忽然開口問道，「那後來呢？你為什麼還是堅持了下來？」

  「外祖父臨終前給我留了一封信，只寫了一句話。」

  「醫者仁心，濟世為懷。」

  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顧明遠花了很多的時間去領悟——

  直到近年來，他才理解了其中的深意。

  「是啊，救人的感覺很奇妙。」蘇蔓不禁莞爾，輕聲感慨道，「我一直以為自己的骨子裡是個自私到了極致的人。可我現在卻證明了，我不是。」

  她也是有心的人。

  「顧大哥，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