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定國公府的家宴

  怡壽院，老夫人皺緊了眉頭，目光微冷地看向坐在椅子上哭泣的少婦，說道：「老四媳婦兒，我已知道了，你下去吧！」

  四夫人擦著眼角硬擠出來的兩滴，抽泣道：「母親，高嬤嬤是兒媳的奶娘，她中年喪子只剩下這麼一個孫女。我聽高嬤嬤說大嫂她們路上遇到白蘭教的人。如果真遇上白蘭教的人，怎麼大嫂她們好好的，卻只少了瑞秋！」

  「你給我閉嘴！」老夫人一拍桌案，怒喝道：「你哭哭啼啼的做什麼？既然是路途遭遇白蘭教匪徒，你大嫂一家能平平安安地回來難道你不高興？」

  四夫人被這句話刺痛，心裡有恨卻不敢反駁，連忙低下了頭。

  老夫人擺了擺手，嘆道：「下去。你今天不用再過來了。」

  四夫人應了聲「是」，福了一禮，憤憤離去。心中罵道：「老不死的實在太偏心，她眼裡瞧不起庶子，更瞧不起我這商人之女的身份。她一力維護大房，不就是因為大嫂的娘家是相國府嗎？哼！」

  四夫人走了之後，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問道：「二夫人呢？」

  旁邊的孫嬤嬤答道：「這會兒應當是在方正院裡。」

  「孫嬤嬤，你可聽到四夫人的話了？」老夫人突然問道。

  

  孫嬤嬤點頭：「聽到了。」

  「你是怎麼想的？」老夫人看著她，目光灼灼。

  「奴婢以為，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只是——」孫嬤嬤偷偷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孫嬤嬤斗膽說道：「大夫人不善說謊，她說有白蘭教徒襲擊，肯定是真的。四房的高嬤嬤的孫女死在白蘭教徒的劍下，肯定也是真的。只是四夫人有些莫名其妙？」

  她又道：「早在五年前皇帝開恩時，瑞秋跟隨著定國公府其他奴才送到了江南，供大爺和大夫人驅役。四夫人當時也並沒見不舍，高嬤嬤也是滿臉笑容，她們真對瑞秋很在乎嗎？」

  老夫人感嘆道：「你不說我倒忘了，跟隨我兒子媳婦一起去江南的，也只剩下七個人。可想而知，他們一路上又遇到怎樣的危險！」

  兒行千里母擔憂，老夫人細細想來不由得心裡一陣抽痛。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去看看院子裡有什麼人胡亂嚼舌根子，查查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是。」孫嬤嬤知道老夫人這是怒了，看來有些人要倒霉了。

  這小小的一場風波並沒有影響定國公府歡聚一堂的喜氣。燭光通明的廳堂里，老夫人左邊的尊位上坐著一位威嚴的老爺，他束著高冠，身上穿著銀硃色暗花蟒緞的大袖袍，腳下雲頭錦覆。能坐在這個位置的也只有定國公一人。

  此時廳堂兩邊站著人，林曉溪來不及細看，跟在父母后面重新拜見祖父祖母，然後剛剛站起身，又被領著拜見長輩。

  左邊第一個正是來接她們進府的二叔林如浩，林曉溪當時並未來得及看他長相，此時見了微微訝異，只因這位二叔長得既不像定國公也不像老夫人，卻生了一張瓜子臉。

  瓜子臉的男子並不是沒有，但是這張格外白皙的臉上又生了一雙秀氣的直眉，配著沾了露水的柳葉眼，精巧的鼻子，不大的薄唇，組合在一起便成就了他的男生女相。

  三叔林如濟和父親林如瀚容貌肖母，只是三叔的身材更加高瘦，皮膚卻沒有父親的紅潤健康，是很少接觸到陽光的白。

  祖父的幾個兒子當中，唯有四叔林有德長得像祖父，只是他的面容比較冷硬，他的眼睛細長如冰山上尚為融化的冰棱，他年紀最小唇上卻蓄了鬍鬚，看上去更像年長的。

  林曉溪暗自打量定國公府「家人」，卻不知有一雙眼睛也在看她，那銳利的方正的眼眶裡閃亮的瞳仁里現出一抹驚疑。

  宴席之上海陸十六珍，鮮香湯羹，各式稀有菜蔬，熱騰騰，香噴噴滿滿的擺了一桌，只見熱氣繚繞，肉香撲鼻，勾人食慾，味蕾大開。

  精緻青花瓷小碗盛著營養豐富的粥湯，林曉溪品嘗著濃稠美味的皮蛋瘦肉粥，粥汁順著喉嚨暖入胃裡，清香潤滑。她不禁又嘗了兩口，卻對鮮嫩多汁的肉食連看也不看。

  「六妹妹，你怎麼只喝粥？」安靜的宴席上，少女的聲音雖然不大也足夠引來眾人的目光。

  林曉琳抱歉的一笑，優雅的端起小盤吃起來。

  「六姑娘，你身旁的菜不合胃口麼？要不要幫你調換一下？」二夫人立即說道。

  林曉溪心中一凜，這母女表面上是替她找想，實則心存惡念。

  定國公府大擺家宴團圓一堂，煞費苦心的精心布置了一桌菜，而二夫人卻說「不合六姑娘胃口」。這不但拂了長輩的一片盛情，更使人以為林曉溪是個愛挑剔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這真是：我不犯人人犯我，高門府第是非多。你道我初來乍到軟弱可欺，就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我玩心計麼？二嬸母，當真以為你做得那些事我都查不出來麼？

  林曉溪微微啟唇，她的唇角恰到好處的彎了彎，聲音柔美溫和，斯文有禮，道：「多謝二嬸母好意。這一桌的美味滿室飄香，每一樣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沒有不合我胃口的。」說完，盛了一勺蝦仁乾貝，送入口中慢慢品嘗起來。

  「好吃就多吃點。江南雖然富庶，卻比不得天子腳下。」二夫人笑容不減，柔和的說道。

  林曉溪也不反駁，實際上父親為官清廉，而她前世是個孤兒，的確不曾嘗過這些珍饈美味。

  「六妹妹沒嘗過熊掌的味道吧？你嘗嘗和豬肉有什麼區別？」林曉琳十分熱心的拿起一雙未曾動過的筷子，夾了一塊放在林曉溪的盤子裡。

  冷寒秋眸光一寒，中間隔著林曉溪一個人也能讓林曉琳感到透入骨髓的森森寒意，卻不知道這股寒意是從哪裡來的。

  「謝謝大姐姐。」林曉溪端過盤子嘗了一口，點頭贊道：「的確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