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突如其來的道歉

  天色剛蒙蒙亮，但整座慈寧宮中卻燈火通明。

  後宮中所有的妃嬪和阿哥格格們都齊聚於此。

  赤紅著一雙眼睛的康熙拉著太皇太后的手，已經在她身邊守了整整一夜。

  「皇瑪嬤，您看看孫兒，您睜開眼睛再看看玄燁吧……」

  太皇太后僅剩的女兒固倫淑慧長公主也跪在床榻前，哭著喊太皇太后。

  「額涅！阿圖來了，您快看看阿圖吧，不要拋下阿圖一個人啊……」

  如今，太皇太后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最後階段。

  

  不僅是嫁到了蒙古巴林部的固倫淑慧長公主都趕來了，康熙更是日夜侍奉，親自餵藥，甚至率領著王公大臣步行至天壇，祈告上蒼，寧可折損自己的壽命，以此來增延太皇太后的壽數。

  只可惜，這一切都是徒勞。

  呼吸已經逐漸微弱的太皇太后似乎是聽到了自己女兒和孫兒的呼喚聲，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阿圖……」

  「玄燁……」

  聽到太皇太后的聲音，兩人臉上一片驚喜。

  「皇瑪嬤！」

  「額涅！」

  佟月菀和太子站在床榻邊最近的地方，看見太皇太后醒來，也十分激動。

  「玄燁，若我死了……不必妄動太宗山陵，那兒畢竟奉安已久，不可為我輕動……」

  面對太皇太后最後的要求，別說是不要妄動太宗山陵了，就算是要重新建一個太宗山陵，康熙都只有滿口答應的份。

  他兩眼盈淚，將太皇太后的手握得越發緊了，「孫兒、孫兒知道了……」

  太皇太后寫滿了風霜的眼神中滿是欣慰，這個孫子，是她這麼多年以來一直親自養育的孫兒，他的汗阿瑪不爭氣，但是這孩子卻是個好的！

  文治武功，必可為大清朝開闢一個輝煌的未來！

  但是，孩子都是額娘身上掉下的肉，就算福臨再不好，也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才生下來的兒子呀。

  太皇太后緩了好一會兒，才用氣音繼續說道：「況且，我心中也捨不得你們父子倆……等我去了，就將我在福臨的孝陵附近擇地安葬吧……」

  「好！」康熙除了滿口的答應，再沒有其他的回答。

  接著太皇太后又簡單和阿圖說了幾句。

  這是她如今唯一在世的女兒了，兒女都是債，太皇太后總有操不完的心。

  阿圖的性子與太皇太后很像，加上是她的第一個女兒，往日裡總是更驕縱些。

  但是如今看見垂垂老矣的太皇太后虛弱的躺在床榻上，從來都是高傲恣意的固倫淑慧長公主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意，滿口叫著「額涅、額涅……」

  「你這孩子，往後啊，沒長輩護著你了，就收斂一點自己的脾氣……知道了嗎？」

  固倫淑慧長公主哭得淚眼婆娑，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阿圖不知道！阿圖不想做個沒有額涅的孩子……您走了，阿圖就沒有額涅了！！」

  到了這種時候了，這位年過半百的長公主還是那麼任性。

  但是康熙沒有阻止，要是固倫淑慧長公主能喚起太皇太后的求生欲望，她說什麼都行！！

  而太皇太后對待阿圖長公主也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和包容，艱難地露出一絲笑意來，「不行啦……額涅要去長生天見你的汗阿瑪啦！你弟弟也在等著我呢……」

  阿圖長公主的眼淚暈濕了一片床褥，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然後是太子。

  太子胤礽，他是大清朝的第一位太子，他就是玄燁之後大清朝的未來，同樣也是她血脈的延續。

  太皇太后拉著胤礽的手，用很溫和的眼神看著他，「保成，你是大清朝的太子，你要和你汗阿瑪一起，為了天下蒼生而努力……這條路很遠，很苦，也很孤獨，但是你要走下去，知道嗎……」

  太子胤礽自幼喪母，從小就是康熙親自將他帶大，而太皇太后同樣也在他的身上付出了極大的心血。

  甚至可以很直白的說，胤礽在康熙和太皇太后的身上感受到的是其他兄弟們遠遠不及的血脈親情。

  身在深宮，他不是沒有見識過生老病死，但是當這個人是太皇太后的時候，他整顆心都慌了起來。

  平日裡的聰慧才智在這個時候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一張嘴，就跟長公主一樣，只能滿嘴的喊著「烏庫瑪嬤！」

  接下來，讓佟月菀沒有想到的是，太皇太后居然點了她的名字。

  「柔兒，你來。」

  佟月菀愣了一下，雖然紅著眼眶，但還是對著太皇太后露出一個笑來。

  太皇太后用複雜的眼神看了她很久。

  久到佟月菀甚至以為她就這樣沒了生息。

  太皇太后忽然開口：「你，可曾後悔入宮？」

  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問題。

  但是當著康熙、阿圖長公主、太子、以及身後所有人的面，佟月菀堅定地搖了搖頭，「從未後悔過。」

  原身從小到大都深深地愛慕著她的表哥康熙皇帝，也一直將自己視為康熙的女人，若是不讓她入宮，恐怕她才會大受打擊吧。

  太皇太后的眼神中流轉著佟月菀看不明白的複雜，半晌之後，她輕聲對佟月菀說：「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是哀家對不起你……」

  突如其來的太皇太后的道歉，讓佟月菀的心中仿佛被大錘重重一擊，原本清明的神智也瞬間亂成了一團。

  為什麼她要道歉？

  這一句「對不起」又是指的什麼？

  可惜，無論佟月菀再如何委婉地追問，太皇太后都已經不再回答。

  她鬆開了抓住佟月菀的手，再次喚了一聲「玄燁」。

  佟月菀只好不甘心地讓開了位置。

  而她身後，南意正低著頭，用帕子擦拭著眼角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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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康熙二十六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這一天，當紫禁城的天空中飄落著鵝毛大雪的時候，這位在歷史上也留下了一筆濃墨重彩的奇女子，最終還是在慈寧宮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她降生在科爾沁的草原上，走進了後金的後宮，最終又在紫禁城輔佐了順治和康熙兩位皇帝。

  ——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

  她不僅是一個後宮女子，同時更是一個傑出的女zheng治家。

  當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後，凡是在場的所有人，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開始嗚咽嚎啕。

  「大行太皇太后殯天——」

  鐘聲響起，如同漣漪一般，飄蕩在整座紫禁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