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不幸的記憶（一）

  五公主在打馬球的時候，馬突然發瘋，把馬背上的五公主摔了下來當場殞命，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朝堂內外，但其中內情知道的人卻不多，但隔一日，端昭儀就因行為不端，殿前驚擾聖駕，惹惱皇帝的原因被貶冷宮。這兩個消息明顯就是很有聯繫，一下子讓朝堂內外浮想聯翩。

  當紅鸞消息告訴宋玉華的時候，宋玉華怔怔坐著一陣，紅鸞連叫幾聲都沒反應，直到紅鸞推了她一下才回神，眼中撲簌簌落下淚花，「她就這麼白白替我死了，連水花都沒翻起來，堂堂大周朝的公主，死的這麼憋屈，可恨我竟不能替她伸冤。」

  「姑娘，這並不是您的錯，您別自責了。」紅鸞乾巴巴的勸道，她實在是不明白，自家姑娘平日與三公主也沒那麼親近，怎麼竟會如此替她傷心，已經連著哭了兩三日。

  「紅鸞，你替我告訴六殿下，請他找點關係，照拂一下端昭儀，她惹惱了皇上，現在又被打入冷宮，日子一定很難過。」宋玉華吸了吸鼻子，仰首看向紅鸞。

  紅鸞忙應了，宋玉華又低聲念了兩句，「原本只當是大家年紀小，隨便鬧著玩而已，沒想到她竟狠毒至斯，非要了人命才干休。一大家人不分青紅皂白，仗勢欺人，真是好得很。」

  紅鸞聽在耳中，忍不住回了一句，「這世道，可是毫無公平可言的。」

  「雖說總有些不公平的現象，可天道總是邪不壓正的。」儘管失望和憤懣的情緒壓在胸中不得抒發，但溫室里的小花朵還是忍不住想要反駁一句。

  

  紅鸞淡淡的笑了笑，也不答言，只說要替她把方才的消息傳給天樞。

  直到晚間旁人都歇下，宋玉華才抱著枕頭跑到外間的小床上和紅鸞擠做一堆，她知道紅鸞心裡藏著很重的心事，更知道紅鸞必定有悽慘的身世，可在這個秋夜，她想認真傾聽她的故事。

  紅鸞對於自己的往事背景並沒有諱莫如深，反而坦坦蕩蕩，「姑娘第一次見到奴婢的時候，奴婢還是踩繩走索的賣藝女，其實那時候奴婢已經是六殿下手下的搖光。」

  「奴婢被六殿下撥過去跟著您，暗中保護您，順便還給他傳點消息什麼的，」紅鸞想起往事，還輕輕笑了笑，「我那時候很嫉妒您，所以有時候會故意延誤時機，甚至差點讓您被人販子拐走。後來我也因此被殿下遣散，後來為了在長樂坊活命，就委身於山狼老大一個得力的下屬。」

  她靜靜說，宋玉華就靜靜聽，就算聽到紅鸞委身於人，她也沒有露出半分同情又或是鄙夷不屑的神情，她這樣的泰然自在，正是紅鸞最欣賞的地方。

  但誰也沒有注意，紅鸞無意識的把「奴婢」換成了「我」。

  「我嫉妒您，是因為我當時對殿下懷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我是殿下用一件寶物和一個富商那裡換來的，我那個時候叫珠紅鶴頂。」

  「姑娘知道為何要叫這麼個名字嗎？」紅鸞嘴角泛起淺笑，有些陰狠又奇異的自豪。

  宋玉華想了想，試探的猜道：「你相貌絕美，愛穿紅衣，但心狠手辣，就像是鶴頂紅一樣？」

  紅鸞像是讚賞小孩子一樣笑了笑，「姑娘說的沒錯，這個名字是我的第一個主人取的，我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殺手。」

  「殺手？」宋玉華眨巴了眨巴眼睛，「可你的武藝---」她臉上的表情靈動又可愛，就算不說話，紅鸞也能看出她的質疑，「我雖然武藝不算太高，但我懂毒，而且貌美的女人總是容易讓人放下心防，卸下戒備。」

  紅鸞說著眼波流轉的勾了勾她的下巴，宋玉華驀地臉紅起來，像是被登徒子調戲的小家碧玉一樣，「你--你--好好說話。」

  「我知道姑娘好賞美人的性子，只是姑娘以後可得改改了，對著美貌的女子也不能沒有防心，越是貌美的女子越會騙人。」紅鸞半調笑半認真的告誡道。

  宋玉華心道：無論多會騙人的貌美女子，在我這裡也不管用，我用祖傳照妖鏡，一下子就能分出好壞。但她沒有說出來，只是催著紅鸞繼續講故事。

  「那富商花了一萬兩銀子把我從一個江南官老爺那裡買過來，但在此之前，我已經被倒換了三四個主人。」

  「我是最--最後一個---」宋玉華低低打斷她的話。

  紅鸞心頭一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少女的手稚嫩瘦小，掌心卻藏著炙熱的溫度和力量。

  「這期間，我殺了七個人，有的人是盛極一時的官吏，有的人是富甲天下的商人，還有一個人是河上的船夫。」興許是宋玉華的態度鼓勵了她，她終於鼓起勇氣回想她之前收割的人命，淋漓的鮮血，瞪著幾乎要鼓出來的眼睛，像是拉風箱一樣的殘破的呼吸。

  「我的第一個主人把我從青樓的老鴇子手裡買回來，教我讀書識字，醫術毒術和武藝，還教我殺人。我當時幾乎把他當成神一樣來敬仰，因為他買我的那一夜，老鴇子正準備以一百兩銀子賣出的我的初夜。但到了後來，我也分不清，在青樓沉淪和在暗夜殺人，哪一個才會讓我下到十八層地獄，哪一個選擇更骯髒黑暗。」

  順著敘事的邏輯和記憶的脈絡，紅鸞回憶起最初，「我是被我繼母賣到青樓去的，因為她要給她帶過來的親生女兒攢嫁妝銀子，而她女兒即將要嫁的如意郎君，是我爹生前給我定下的娃娃親，那人是隔壁村的書生，已經考中了舉人。」

  「她搶了你的親事，還要賣掉你？」宋玉華終於忍不住憤怒起來，相比前面提過那些深重黑暗的過往，被繼母賣掉，被搶走婚事，這樣的事情，她才敢發表意見。

  「因為我爹已經得了肺癆死了，他是村裡的教書先生，娶我繼母，就是為了照顧我，不至於讓別人說我是個幼年失詁，沒人教養的小娘子。若不是為了我，他根本不願意娶親，因為他與我娘情誼深厚，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眷侶，可惜我娘身子弱，在我七歲的時候就病死了。我爹給我取名紅鸞，也是因為我娘名字里有個鳳字。」

  記憶的馬車走到最初，那個叫紅鸞的扎著雙丫髻的小女娃娃眨著眼睛朝宋玉華嘻嘻笑著，就像是所有童稚的，幸福的，未經風霜的小女娃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