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夢魘

  「陛下，宋文華已在刑部大牢里自盡身亡。」

  韓冉劍眉倒豎，「自盡身亡？朕不是讓你們好生看守他，怎麼會自盡身亡？」他的聲音像是暴風雨前夕的平靜一般讓跪在殿內的臣子後背滲出冷汗，忙不迭叩頭謝罪。

  「啞巴了？朕問你話呢，」韓冉壓抑著將要升騰而起的絕望和害怕，森森的問道。

  臣子抖得更厲害了，「他---他打破了獄卒送飯的碗，藏起一片碎瓷片，昨夜---子時---」

  「他死了，怎麼辦？」韓冉站起身來在大殿內不停的踱步，嘴裡喃喃道：「他死了，我該怎麼辦？玉華，玉華，玉華---」他說著回身彎腰揪住那臣子的衣領，「皇后呢，有沒有通知她，她知道了嗎？」

  「皇---皇后娘娘？」臣子結結巴巴的說，「她---她幽居後宮---」

  韓冉頹然的放開臣子的衣領，向後一仰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我怎麼忘了，她早就不理我了，她怎麼會知道呢？」

  「是你殺了他，」沉默不語的宋玉華猛然跳起來掐住韓冉的脖頸，嘶聲恨道：「你害死九兒，害的阿佑被病痛纏身還不夠嗎？我被你們逼到這種境地還不夠嗎？還不肯罷休嗎？」

  

  「奪走我最重要的東西，感覺怎麼樣？我的陛下？」宋玉華語氣輕柔的像是情人的呢喃，卻像毒蛇一樣纏繞著韓冉的心，「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你最重要的東西？」韓冉咳嗽一聲，毫不退讓地與宋玉華對視，她眼中的絕望和痛苦像是灼熱的岩漿一樣燙傷了他的心，最深處藏著的陰暗被解放，「你最重要的宋文華，他是亂臣賊子，他要謀奪朕的江山，他死有餘辜，宋家的人都是狼子野心的逆臣。」

  緊接著韓冉感覺到，像是支柱一樣支撐著宋玉華歇斯底里的那股怒火一下子被抽走了，她頹然的鬆開手，向後退了兩步，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變成了乾涸的枯井，她嘴角甚至勾起笑容，「韓冉，你會有報應的。我不會放過你的，還有你的愛妃和母后，她們遲早會付出代價。」

  韓冉知道他的心被那個笑容破開了一個洞，流出汨汨的鮮血，他遲早會後悔的，可當時他還是殘忍又冷酷的說，「隨便你。」反正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就算我大仇得報，輔佐阿佑登基，成了手握重權的太后又能怎樣？」宋玉華漠然的看向退位後變得平靜淡然的韓冉，「你以為過往能一筆勾銷嗎？逝去的親人不會再回來，我瘋癲的母親不會恢復正常，每逢陰雨天氣，阿佑還是會受病痛折磨，而我---」

  「要不是因為你，我的人生不會走到如此境地，我恨你，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嫁給你---」

  原本神色漠然的宋玉華突然面露怨恨之色，隨著她的憤怒的控訴，嫣紅櫻唇玲瓏貝齒漸漸化成血盆大口，嘶吼著逼近他，仿佛要將他一口吞下---

  韓冉喘著粗氣從床上坐起來，胡亂的甩了甩頭上的汗珠，自從重新與玉華認識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前世了，也許是白日聽她講述與宋文華之間的深厚兄妹情意，讓他又一次夢到了前世。

  即使夢醒，方才宋玉華徹骨的怨恨還是讓他心有餘悸。事實上，當年已經成為太后的宋玉華與他再見時，並沒有表現出怨恨之情。可韓冉有時候寧願她對自己有刻骨的仇恨，也不願她就像死水一般，激不起任何波瀾，哀莫大於心死。

  再無睡意的韓冉穿鞋下床，準備去院子裡吹吹涼風，好讓自己清醒一下。

  初夏的夜晚，微風帶著些許的涼意吹過來，不由讓他精神一震，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天邊的月牙象徵性的亮著微光，就像是他此刻的心境，他始終認為老天爺讓他重生，是為了彌補前世的錯誤，那如果他對宋玉華的追求和妄想本身就是一種錯誤呢。

  隔壁院中突然響起一陣金石之聲，驚醒了沉浸在思緒中的他，他告別宋玉華之後便直接轉道陳家，處理陳遠翰之事，事畢後，宮門已經落鎖，他便來叨擾二哥蜀王。他住的客房就在蜀王住所隔壁的院子裡，見隔壁院中還亮著微光，便信步上門叨擾，「二哥？這麼晚了，還不睡？」他進院時，正見蜀王一身短打將一對寶劍舞的虎虎生威。

  「你嫂子不在家，正好讓我樂逍遙。」蜀王收起寶劍，指了指樹下的石桌，「來，陪我喝幾杯。」

  韓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梧桐樹枝上掛著一盞五彩琉璃宮燈，石桌上擺著兩小壇酒和一碟下酒的蠶豆，「趁著嫂子不在，二哥就放肆起來了。」

  蜀王抬起衣袖擦了擦汗，將寶劍入了劍鞘，提起酒罈解開泥封，仰首灌了一大口，「許她讓我獨守空房，就不許讓我過酒癮麼？還把甜兒也帶走，真是狠心。」說罷還哀怨地長嘆一聲。

  韓冉失笑的搖搖頭，看來這哥現在成了空虛寂寞冷的怨夫了，「二哥情深如斯，二嫂知道了一定很感動。」

  「她那個沒心肝的人哪裡曉得感動。」蜀王撇撇嘴往嘴裡扔了一顆蠶豆，招呼韓冉坐下，「那你呢，大半夜的怎麼也不睡覺？難不成是今日和宋家那小娘子幽會，高興的睡不著麼？」

  韓冉苦笑一聲，哪裡是高興的睡不著，分明的驚嚇到睡不著。

  「怎麼，小情人的會面不愉快？」外粗里細的蜀王瞭然的問道：「你們吵架了？」

  「我們沒有吵架。」興許是蜀王成功塑造出一個痴情好男人的形象讓韓冉忍不住想要請教，「只是我心裡有些猶豫。」

  「你猶豫什麼？」

  「我在猶豫，或者說我在害怕，」韓冉斟酌著措辭，竭力想表達自己此刻的心境，「我害怕她和我在一起會不幸福，也許我根本不可能給她幸福---或許我根本就不應該去攪亂她的生活，而是在暗中守---」

  「躲在暗處保護她，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別人？」蜀王忍不住吐槽道：「咱們韓家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傻乎乎的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