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政見
2024-04-29 04:14:18
作者: 朝歌
顧淮南是個做事情很專注的人,說干就干,這便在家中看了將近半月的書。
某次季光來她家討酒,也被她帶入書房,做了大半日的幫工。
值得一提的是,當季光坐到書房裡,開始翻閱那些或厚或薄的書籍時,顧淮南發誓,她絕對聽到了書房裡的其他先生們吞口水的聲音。
本章節來源於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季光年少成名,遊歷名山大川,娶了信陽公主之後,更是名聲大振,清貴二字,算是被他給占全了。
先皇對他信任有加,如今這個大學士的官職,雖然是個虛職,但是這也是當今聖上對他能力的肯定,加上他本人的名士光環,在場的這些門客們,都恨不得將自己的作品也參雜在這書里,請他品評一番了。
季光手中拿著一隻羊毫筆,看書的速度十分之快。
顧淮南站在他身邊,看了片刻便發現,他翻頁的速度,幾乎是西苑先生們的三到四倍,且邊看邊寫著批註,一筆行書寫得流暢至極,字跡比之顧淮南,多了幾分成熟,少了幾點風流。
「你這字倒是愈發精進了。」季光視線還盯在書上,間或看了一眼先前顧淮南寫在書上的批註,點了點頭。
字跡如人,他這個弟子,如今長進的可不僅是位分,還有權力與野心。
「多謝先生誇獎,平日裡若是閒來無事,也會抄一抄書。」顧淮南面上帶著笑,非常難得的不是那種端莊的微笑,眼睫微微彎著,帶著兒時的俏皮。
季光微笑,又問:「抄些什麼書?」
顧淮南報了書名,他便搖頭:「怎麼都是些世俗之書?」
一瞬之後,又覺得此乃必然。
尋常貴女,平日裡抄寫佛經道經打發時間,有文采的也不過看些詩詞歌詞,頂多讀一讀史書。
顧淮南抄的,卻儘是些農林水利之書,甚至還有醫書。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並不符合季光的意趣。
顧淮南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父皇常為社稷之事憂心,我總想著,為人子女,若是略懂一二,父皇問起時,也能應答一二,總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自有文武百官為陛下分憂解難。」季光辯道。
顧淮南並不正面回答,只是問:「您可聽過『何不食肉糜』?」
這是漢朝一個皇帝的故事,十分著名,季光自然是聽過的。
顧淮南此時提起此事,顯然是表明自己因身份,無法真正觸及底層,卻也不願做那無知可笑之人。
他看了顧淮南,目光頗有深意:「僅此而已?」
顧淮南小聲笑道:「我畢竟也是顧家的公主,享萬民供奉,若能為社稷盡些綿薄之力,哪怕只是偶爾勸誡父皇一二,也不枉我的出身。」
季光垂眸,沒有再說話。
他素來會看人,然而此時看著顧淮南,卻有一種霧裡看花的朦朧
他這一生,真正教導過的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他的妻子信陽長公主,一個便是如今的顧淮南。
信陽長公主用他教導的東西來應對先皇,提高自身的政治地位,偶爾在先帝面前提出不錯的建議,更多的也是為了鞏固自身的權利。季光心中很清楚,信陽長公主不過是將之當成了一把屠龍刀,用來鞏固她與皇帝的感情。她的政見,並非是出自於自己的本意,更不是因為對百姓的憐憫,而是在揣摩先帝的想法,再加以迎合。
可是,在顧淮南身上,他看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姿態,那是一種,身為上位者的,難得的慈悲。
顧淮南從幼時起,便常有驚人之語,看待問題的切入點,往往與許多權貴子弟截然不同。
季光一直覺得非常驚奇,到底是為什麼,會讓一個出身富貴至極的皇家公主,能設身處地的站在黎民百姓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他起初覺得,這是顧廷純的教導,後來才發現,這更像是她的天賦。
君王如舟,民意似水,誰真正懂得民意,誰就能長久的架著舟,不翻船。
他也曾覺可惜,隨著她年紀漸大,她的心性也仿佛被這世俗名利沾染,那樣的驚人之語,再難聽聞。
可是如今,他看著顧淮南,她的影子仿佛與年幼時相重疊。
以往的平凡,沉寂,像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蟄伏。
而如今,已經擁有了權利的她,像是迫不及待的在朝堂上,展示著自己的政治才華。
這種才華,讓季光心跳,又心驚。
顧淮南與那十二位西苑先生翻閱書籍,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算是勉強將這些書籍做了個初選。
因為顧淮南更加看重農林水利、兵法稅務等比較務實的部分,故而選取的書籍,大多也為這般類型。至於那些詩詞曲賦、歌功頌德的四六駢文,因為要看的書太多,她直接將之忽略了。
約莫是她在府中品評書籍的消息傳了出去,近日來給寧國公府送書送禮的人更多了。
范繆下午騎馬回府時,都險些被堵在自家大門的兩條街外,不得不從後門入府。
這般盛況僅過了幾日,顧淮南便下令閉門謝客。她很有自知之明,若她不準備養上三千門客,再任由人家送書,她就是看上八輩子,也看不完這些書。
閉門謝客了整整一旬,立冬之後的第三日,顧淮南在終於建成的公主府正院裡賞看下頭官窯中新進上的一批茶具,楚冬在她身邊泡著茶,桌上還有半盞乳羹,空氣中茶香與奶香相互纏繞,安寧又迷人。
顧淮南聞著這味兒,昏昏欲睡。
忽而,正房外傳來一陣略有些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輕聲的呼喚,楚冬將茶盞輕輕放在茶盤裡,輕手輕腳的將正門的雕花木門開了半扇,身子從裡頭靈活的鑽了出去。
先將楚鳶叫來,讓她在門口當值,然後才看向那神態慌張的丫頭,眉頭輕輕皺著,壓低了聲量:「這般慌亂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