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流民

  這是個並不晴朗的清晨，空中蒙著一層灰色的霧氣，遠處青翠的山黛一片模糊。然而，顧淮南所在的這座城池與以往並無不同，依舊繁華喧囂，一派盛世景象。仿佛遠處的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都與之無關——這裡是天子腳下，這裡是大盛最繁華的長安城。

  顧淮南難得的起了個大早，楚冬楚秋捧著熱騰騰的巾子給她擦了臉，夏語夏荷舀來粉嫩水潤的胭脂膏為她描眉貼妝，待到打扮好了，顧淮南才迎著春風出門。

  溫柔的帶著霧氣的風吹拂起她鴉色的長髮，東珠流蘇在風中微微搖曳，楚冬見她愣神，提醒道：「郡主可是想去園中散步？春日寒涼，郡主添件厚衣吧。」

  顧淮南看了看遠方的天：「這天看上去灰濛濛的，好像就要下雨了一樣，大哥他們此時恐怕剛出城門罷？」

  楚冬道：「欽天監算天氣常有不準的時候，畢竟這老天爺的心情，哪裡是尋常人能摸得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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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淮南點頭：「也是。」

  即便是在後世科技那般發達的時候，天氣預報在很多時候都是個笑話，更何況現在？

  顧淮南收了心思，在心中默默祝願顧安姚一路平安。

  馬蹄聲踢踢踏踏，一支千人的小股軍隊行在官道上。顧安姚騎在一匹體態壯碩的伊犁馬上，雙手執韁繩，目視前方。

  這是他之前入軍營時便帶著的一隻隊伍，如今他官復原職又帶著這千來人出京剿匪，算是皇帝給他的格外優待。

  本來顧淮南要將家中那匹西域馬送他，顧安姚卻沒有收下。一來他看得出顧淮南對那馬十分喜愛，故而不忍搶去，其次也是因為那馬還未曾馴好，帶在身邊怕再路上遇上流民匪亂受了驚，反倒不好控制。

  「這路太過泥濘，著實不好走。」范繆看了眼後頭運著糧食的板車，車輪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走得多頗為艱難，是不是濺起高高的污泥，髒污了下頭推車的兵將的褲腳。

  雖說這路是官道，但是如今的官道可和後世的馬路不一樣，別說水泥路，就連柏油路都沒有，出了長安城，官道無非就是更加寬敞些罷了。至於是否平坦，那可要看當地的路況和老天爺的心情了。

  「昨夜下了場雨，道路泥濘也難怪。」回話的是顧安姚。

  此次帶兵並非是正式出征，更多的是安撫災民，因此這隻隊伍最高長官是個文官，顧安姚帶兵，算是軍事長官，范繆就純粹是出來蹭個軍功。再過兩月他便滿十六了，皇帝也好尋個機由將他從郎衛的位置上升一升。

  這行軍途中唯有兩人年紀相仿，又都是權貴出身，一出城就自然而然的一路同行。顧安姚雖與范繆無同門之宜，卻在英國公府上的校武場與之上比試過幾次，各有勝負，雙方都對對方有幾分欣賞。

  當然，范繆還有些更加隱秘的小心思，因此對顧淮南的兄弟都客氣得緊，此時便不為外人道也。

  「去年冬天大雪，百姓受了凍，今春又少雨，田裡的秧苗都快枯了。昨夜下了場雨，道路雖然難走些，卻也算是件好事。」顧安姚道。

  「說得也是，田裡的莊稼應該能活上不少了。」范繆想到此處，心中因為陰雨天氣而升騰的焦躁也減免了幾分。

  他不喜歡潮濕的天氣，但是畢竟受了季光幾年的『民本教育』，並不是心血冷寒之輩。

  這次出城的隊伍一共有三支，人數各不相同。正如同范繆之前所料，除了沛郡和瓊郡，另有彭郡派了軍隊押解賑災糧食下放。

  而這次的撫慰使也都是平日裡不聲不響，卻著實簡在帝心的人物。派去沛郡的是吏部五品秘書丞舒弘鈺，這人是元德元年由地方舉薦的，入朝先進刑部擔任典判，一年判處了一百多樁案子，雖然手段頗有些凌厲，卻是個能吏。皇帝愛其才，在次年就破格將他提為殿中侍御史，之後每三年一次的考評，他都評為優績，一路升官。如今還未曾三十，卻已經不靠家族升到了京官正五品。這對於一個寒門出身的士子來說，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績了。

  而帶著范繆和顧安姚這支隊伍的撫慰使，是嚴清塵的女婿康永淮。嚴清塵家第四小姐生得遲，嚴清塵年近古稀，嚴四小姐卻才二十出頭，因此康永淮的年紀也並不大，不過二十五六，生得相貌堂堂。

  皇帝對這年紀輕輕的白面郎君也十分信重，從這次巡撫的人事安排，便可見一斑。三支隊伍的人數各不相同，一共兩千四百人，康永淮這隻隊伍占了足足一千二。因為其他兩隻隊伍僅僅只是出去放糧，只需要留足人手在路上護著糧食，到地方之後，自然有地方的郡守、當地的世家豪族一同協助發放糧食。

  而康永淮這一支隊伍要去的是瓊郡，不僅有流民，還有匪亂，因此人數足足是另外兩隻隊伍的兩倍。即便單從面兒的差事上來說，康永淮這一趟出京，也比另外兩人要引人注目得多。

  這些或明或暗的安排，無論是顧安姚還是范繆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即便如此兩人心中也沒有多少因忐忑而生的憂思。

  此時此刻，誰也想不到，在遠離京城之後，前方會有怎樣的事情在等待著他們。

  馬蹄聲與板車吱吱呀呀的聲音相互掩映，在大道上越來越遠。離了京城，四周的景致逐漸變得荒涼了。在大道上行了幾天，一路上蒼風露宿，雖然如今是春季，但因今春降雨不多，四周依舊是灰暗的模樣，並沒有『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景致，不遠處的山上時而有人影晃過。

  漸漸的，人便多了起來，卻並非是因為走到了集市，走到車隊前來的都是面黃肌瘦的難民。許許多多衣著破爛、狀似乞兒的流民眼巴巴的看著板車上的大包大包的糧食，更多的則將目光投向了跟在隊伍中間的羊群。如今羊肉也是重要的食物，且比糧食容易運輸。

  康永淮走在隊伍中間，見隊伍因為路況和四周充滿哀求的眼光越走越慢時，忍不住揮了下鞭子，大聲喝到：「不要理會旁事，加快速度，今晚要到驛站！」

  隊伍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康永淮一回頭見兩個少年都面露不忍之色，心裡也嘆了口氣，正想上前解釋，不想范繆引馬上前，問道：「此處受災亦十分嚴重，為何地方郡守不上報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