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往事

  一般情況下正常的富家子弟哪兒有這樣的？店家不接生意，就省下銀子自己派人做，哪兒還有死皮賴臉非得逼著人幹活的道理？

  之前一直暖場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道：「鄭掌柜，你就答應了吧。實話告訴你，這位公子……」

  話說到一半就被韓柏溪攔住，韓柏溪擺弄著手裡的扇子道：「多的不用說。鄭掌柜，接不接這生意你說了算，可珍瓏軒能不能繼續開下去，那就是我說了算了。」

  這話說的囂張，鄭多財身子一抖，臉色慘白，最終苦笑著道：「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還能不同意麼？」

  

  「想通了就好。」韓柏溪招手，有個梳著垂髫髮髻的小童拿了一個不知什麼材質的黑色燙金的圓柱形圓筒上來，恭敬的遞給韓柏溪。

  韓柏溪接過去後把那個東西打開，抽出一塊布帛扔給蘇明瑟道：「看看吧，就按這上面的東西找。」

  蘇明瑟急忙接住查看，發現那上面畫著幾塊墨綠色石頭一樣的東西。

  其中有一塊像是玉佩的，雕著龍形紋，巴掌大小活靈活現。蘇明瑟看著總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是在哪兒見的，於是就什麼都沒說——萬一說出來以後找不到那不是給自己添堵麼！

  韓柏溪把玩著圓筒，語調都帶著些惡作劇得逞以後的壞笑：「珍瓏軒人脈廣泛，蘇師傅眼力又好，尋這麼個東西，應該算不得麻煩吧？」

  鄭多財愁的頭髮都快白了，但又不敢反駁什麼，只能愁眉苦臉的低頭。

  韓柏溪又話里話外譏諷揶揄鄭多財，見他連一點兒異樣的表情都不敢表露，頓覺無趣，冷笑兩聲叫上跟著他的一群人，起身欲走。

  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整個雅間的氣氛都輕鬆了很多。蘇明瑟剛想鬆一口氣，就見韓柏溪停在雅間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蘇師傅給我幫忙可要認真一些啊。不然……」

  話里的冷意仿佛能凝結成霜一般，透著刺骨的寒涼。

  蘇明瑟規規矩矩的學著鄭多財行禮低頭。跟著鄭多財送他們離開珍瓏軒。

  終於將韓柏溪這尊大神送走，鄭多財回到柜上，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對唯一留在這裡的，剛才一直在緩和氣氛的中年男人道：「吳兄啊！你這是在害我啊！墨龍古玉這種東西，自打我經營起珍瓏軒以來就從未聽說過，你這讓我去哪兒找啊！」

  那中年人滿臉都是羞愧，搖著頭擺手嘆氣道：「是我吳慶年對不住鄭掌柜……」

  這麼冷的天，鄭多財流下的汗卻將身上的棉袍都浸濕，他用帕子擦乾脖子裡的汗水，道：「罷了，珍瓏軒這次是著了珀珞樓的道了！」

  「珀珞樓？」低頭裝作研究布帛逃避這尷尬場景的蘇明瑟有些疑惑，把眼睛從手中的布帛上抬起來，問，「珀珞樓不是在城南麼？怎麼？他們和珍瓏軒還有齟齬？」

  「看在小蘇現在人在珍瓏軒的份兒上，我便告訴你這件事吧。」鄭多財一提起珀珞樓就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道，「珀珞樓的掌柜以前在珍瓏軒當過夥計，我當時在外尋寶，找到了一件歙硯，也是瞎了眼相信他，把尋來的歙硯交給他讓他拿回來。沒想到這個兔崽子王八蛋爛了心肝的狗娘養的居然給我換了贗品！」

  鄭多財一口氣罵完緩了緩，接著道：「我回來後並沒有查看，直接就將那贗品收了起來，當做寶貝供著。那個王八蛋沒多長時間就離開了珍瓏軒，我那時還想要留下他！後來有朋友來平城，看了歙硯說那是贗品，我只當自己看走了眼。再後來那兔崽子就開了珀珞樓，我才聽說珀珞樓有歙硯的事！氣的我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從那以後我就發誓再不看古董！我連人心的真假都看不透，還看什麼寶！要不是珍瓏軒是我的心血實在舍不下，我都想關了它隱居了！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兔崽子怕我報復，居然想了這麼個法子難為我！」

  說起往事，鄭多財眼睛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恨的。吳慶年安慰道：「鄭掌柜也別生氣，那種人遲早會遭報應的。」

  蘇明瑟這才知道原來鄭多財以前還被人坑過。

  當初第一次來珍瓏軒的時候，鄭多財說自己是半瓶水不懂這些，她還奇怪鄭多財既然不懂又是怎麼將珍瓏軒開起來的，如今看來，那個時候鄭多財是不好意思說自己被坑騙的事吧。

  眼看鄭多財情緒激動的快要哭出來，蘇明瑟忙把布帛遞過去，生硬的轉移話題：「掌柜的不要生氣，這事兒要是做好了也是助力。您先看看這上面的東西，說不定您見過它，只是名字對不上呢？」

  「希望如此吧。」鄭多財接過去，認真的看起來，暫時忘記了歙硯的事兒。

  吳慶年偷偷的給了蘇明瑟一個讚賞的眼神兒，然後過去看了那布帛兩眼，道：「如果這東西是和圖上一樣大的，那應該是被當做玉佩扇墜一類的東西。只不過一直沒聽說過的話，也有可能是落在不識貨的人手裡，被打磨成別的東西了。」

  鄭多財聽了這話又要傷心，蘇明瑟連忙給他圓回來：「我聽說墨玉質地堅硬，應該不那麼容易被打磨。再說這些東西雕工精細，就算是不識貨也不會輕易損毀的。」

  說完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她實在是受不了鄭多財那副創業失敗的中年人的樣子，而且鄭多財一哭，她也會想起來自己被威脅著和這事兒綁在了一起，她怕會和鄭多財一起抱頭痛哭。

  耽誤了這麼久，天都快黑了，陳文一直在珍瓏軒後院等著，終於等不下去，自己一個人到了前面。

  蘇明瑟目光一轉就看到了陳文，招手讓他過來，然後和鄭多財介紹他：「掌柜的，這是我新招的一個……手下，叫陳文，以後傳個信送個東西之類我會讓他跑腿，現在先認一下臉。」

  鄭多財明顯是因為珀珞樓的事兒有了心理陰影，抬起頭仔細的打量著陳文，半晌，問：「可信麼？小蘇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當初就是盲目相信別人……」

  「放心吧，沒事兒的。陳文不會那麼做的。對吧？」蘇明瑟不說多相信陳文，但是陳文是疼愛陳杏的。只要陳杏跟在蘇明瑟身邊，蘇明瑟就不擔心陳文會和珀珞樓的掌柜一樣來個渾水摸魚背叛主家。

  陳文聽到鄭多財這麼直白的說出自己的懷疑，站在那裡一臉尷尬。直到蘇明瑟開口為他說話，他才放鬆下來，回答：「嗯。姑……公子待我有如再造之恩，我絕不會背叛公子的。」

  吳慶年打哈哈道：「我就說麼！像是宋猛那種人世上少見！怎麼可能人人都像他那麼沒良心呢！」

  宋猛是珀珞樓的掌柜。

  鄭多財：「時尚少見都讓我給遇到了……也就是我這麼倒霉了……」

  說著又要嘆氣，蘇明瑟也看出來了，宋猛那件事就是鄭多財的心病，忙道：「誰都會遇到幾個敗類的，掌柜不用傷心，我們還是想想怎麼找到這些東西吧。話說回來，這個韓公子是什麼開頭？怎麼這麼大的脾氣？」

  「這個我也不清楚。原本只是以為他是普通富貴人家的孩子，沒想到今天跟著他來的人里居然還有知府的小兒子……」鄭多財把目光轉向吳慶年，「吳兄，韓公子是你帶來的，你不會不知道他的底細吧？」

  吳慶年苦笑：「當時只聽到了珀珞樓的人說什麼這是位京城來的公子，我想著讓你給他辦事兒結交一下就直接給領來了……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啊！」

  旁邊一直沉默著的陳文拽了拽蘇明瑟的衣角，小聲在她耳邊道：「姑娘，我聽說大將軍就姓韓，年紀也不大，難不成……」

  「應該不會……吧？」蘇明瑟心裡一跳，對鄭多財和吳慶年道，「大將軍姓韓？」

  吳慶年聽到這句話，臉部抽搐了一下，拍著他的腦袋說：「我怎麼給忘了這件事！據說這位大將軍面如冠玉卻性格殘暴……」

  「大將軍應該不會這麼有空閒跑來平城吧？」鄭多財猜測道，「平城離著京城那麼遠，皇上會讓大將軍無端端跑出來？不怕他造反？」

  蘇明瑟撫著心口，心想應該不會這麼離譜。

  她一介草民的身份，三天見兩次貴人什麼的，那機率就像是天降五百萬砸到面前一樣小，更別說兩位貴人都跑來平城這個小地方的可能性了。

  發生了這些事，蘇明瑟原本想的托鄭多財給辦戶籍的事兒也說不出口了，又商量了一會兒墨龍古玉的事，待天色晚下來就告辭帶著陳文離開了珍瓏軒。

  吳慶年也隨著一起出來。他坐著馬車，見蘇明瑟和陳文走著便掀起帘子搭話道：「蘇師傅家在哪裡？順路的話不如讓吳某捎帶一程？」

  「多謝。」蘇明瑟拱手道，「家近，不勞煩……您了。」

  「哎，我看你年紀不大，叫我一聲吳叔就行。」吳慶年笑道，「我要回慶雲樓，小蘇你要一起麼？」

  慶雲樓就是之前蘇明瑟買下秦歸燕的牙行。此時聽吳慶年說他要回慶雲樓，眉頭一挑問：「吳叔在慶雲樓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