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深談

  秦楚燁戎裝未卸便帶著人入宮面聖，贏得皇帝與內閣大肆褒獎，皇帝看過去，目光落在蘇烈袁身上，「蘇愛卿怎麼跟著過來了？」

  「回陛下，」蘇烈袁趁著低頭行禮，朝秦楚燁看了一眼，說道：「臣前日夜裡接到楚王府家將求援，說西郊城外馬場遭遇歹人襲擊，臣帶兵前往，不料半路正好遇見殿下遇襲，我等收拾了賊寇，便一道入宮回稟了。」

  「遇襲？」

  皇上蹙眉，俯身看著楚王，「怎麼回事？」

  「兒臣不知。」

  秦楚燁上前，「刺客身手矯健，都是練硬功的，兒臣與其交手過，不像中原人。」

  眾大臣詫異，「殿下是說這刺客來自外邦？」

  「暫且還不能下定論，還需在查。」

  秦楚燁道。

  

  皇上點點頭，直起身子坐了回去，看著蘇烈袁，「既然蘇愛卿接觸過，那便交由蘇愛卿去調查。」

  說罷看向楚王，「你今日就先別回府了，你母親惦記你，去看看她。」

  「兒臣遵命。」

  散了眾大臣，皇帝與楚王一前一後走在御花園的石子路上，初秋的時節，正是天氣涼爽，最適合散步。

  父子二人屏退左右，漫步在花園中，「聽說你被傳染了疫病，都好了嗎？」

  「回父皇，已經痊癒。」

  「北方安置的怎麼樣？」

  皇上又問，但語氣倒是不像詢問公務那般生硬，似乎只是尋常關切問候。

  「趕在入秋之前安頓好了一切，引水的溝子也挖通了，可保往後不受水患影響。」

  秦楚燁一板一眼的回答，不敢居功也不敢推卻，「此次能順利解決，還得多虧當地百姓助力，百姓們萬眾齊心，父皇治理有方。」

  皇上笑了笑，他身居高位幾十年，聽得都是好話，向下一看都是笑臉，如今已經失去了辨別的能力，他看著秦楚燁，企圖從他身上找到一點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可這孩子不像他，一點都不像，他這相貌像了他母親，這一肚子文韜武略像了當初教他的師父，唯獨不像他。

  皇上負手而立，上下打量了秦楚燁兩眼，忽然由心底生出一股悲涼，他是老了嗎？

  「父皇有事吩咐嗎？」

  「沒有。」

  皇上笑著擺擺手，轉身繼續往前走，「父皇忙於政務，許久沒好好看看你了，你長大了。」

  「兒臣出身不好，全仰賴父皇恩澤，才能順利成長。」

  「你是朕的兒子，你姓秦，這普天之下誰敢說你的出身！」

  皇上厲聲道，「過幾日朕準備給你母親辦一場冊封禮，昭告天下，皇兒切莫在妄自菲薄。」

  秦楚燁低頭跟在他身後，不禁感嘆這遲來的親情，在他少時曾無數次期盼父皇低頭看一看他，可那些苦難都是他一個人熬過來的，現在卻在他早已經不需要親情的時候，皇上讓他感受到了此生為體驗過的父愛。

  心裡不動容那是假的，可不需要了也是真的。

  「刺殺一事你不要在沾手，朕也會私下告訴蘇烈袁不要深究。」

  皇上忽然說回了正事，「是誰派的人咱們心知肚明，但眼下不宜與突厥發生正面衝突。」

  秦楚燁聽懂了，皇上準備將這口氣咽下去，為了保證在他執政的期間內不與外邦交戰。

  其實他心裡也明白，此戰肯定會打，禮朝也註定不會是突厥的對手，所以他不能讓自己在位時發生這種事，免得落得個晚節不保。

  秦楚燁也並非一定要出這口氣，只是如今邊疆異動不斷，皇上若真的一點表示都沒有，突厥定會以為他們怕了，其實他也怕，可這一戰他是想打的！

  「父皇！」

  秦楚燁忽然高聲道，轉而上前跪下，「自突厥王子入京，兒臣便派人前往邊疆探查，突厥兵力大肆集結，恐入冬前會發動戰事，還望父皇早做準備！」

  「你派人去探查邊疆？」

  皇上臉色一變，方才的父慈子孝頓時蕩然無存，此刻只有君臣，還是一個越界的臣子。

  秦楚燁知道這話此時不該說，但他不能再拖了，若真等到阿史那回了突厥，一切就來不及了！

  「是，兒臣與邊關守將有書信往來為證，阿史那入京目的不簡單。」

  秦楚燁繼續道：「我們的兵馬都是中原過去的，不敵突厥人耐寒，冬日結冰河道便能跑馬走車，他們一定會在那個時候發動戰事。」

  皇上垂眸思忖半晌，不是抬起眼皮看一眼跪在面前的秦楚燁，「邊關守將，是你的人？」

  「普天之下，皆是王臣。」

  皇上重重的嘆了口氣，其實他這個歲數已經不在乎國土是否能留住、留住多少了，他只想帶著盛世明君的頭銜終老。

  可如今楚王逼得他不得不走下高台，這兩年地方瘟疫、水患不斷，國庫已然空虛，若此時一戰，徹底掏空了家底，贏了便罷了，可這一戰是註定會輸的啊！

  「老三啊，你可知邊關一戰會造成什麼後果嗎？」

  不等他回答，皇上繼續道：「這兩年南方天災嚴重，稅收減半，糧食不足，百姓都得靠救濟或者，咱們有錢打仗嗎？」

  「朝廷六部都是些什麼人父皇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指著他們干正事？

  痴人說夢一樣。」

  皇上俯身扶起秦楚燁，帶著他繼續往前走，「京城各大門閥世家勾心鬥角，三兩銀子都能吵上一天，想從他們嘴裡往出摳錢，現實嗎？」

  秦楚燁被這一番話堵的啞口無言，讓他沒想到的事皇上竟然都知道這些事，可這些年他卻一個字都沒說。

  「如今戰事若起，咱們就得過拆東牆補西牆的日子，屆時朝廷內部必會亂成一團，到時候你是顧著頭還是顧著尾？

  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兒臣......」秦楚燁語塞，他確實沒想到。

  天子久居高位，凡是他想看的，只要低一低頭就能看到，那天靈兒說皇帝並非真的昏庸，他只是膽小，不敢輕易打碎武帝交到他手裡的盛世，日子久了，這一世英名便成了累著他的枷鎖，有些事他也無奈。

  「可此戰已經不是我們想不想打，而是突厥一定會打，恕兒臣愚鈍，不知父皇還有什麼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