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道

  燭焰閃動，兩人的半影交疊。

  「我也沒想到，我會涅槃重生。」

  夜九卿輕輕地環抱住宮魅千，在她耳邊低語，「在墜下去的那一刻，我只覺得全身輕了下來……再睜眼時，便已在那塊石中。」

  千百年前，魔族與仙族舉上下之力，終是補住了就要塌下來的天，可又因為當時的魔族餘力不足，在煙消雲散前，將下一代魔族主君封印在那塊世人再也無法找到的地方。

  夜九卿重生了，又或者說，他本就是魔族主君，因此他天賦異稟，他無人能勝。

  宮魅千微微一怔，只是覺得這很像她的經歷。

  兩人皆不是自己，可兩人又終是自己。

  「你知道……」宮魅千啞著嗓子，輕輕道，「那位北戎國的使者……我是說，那位女子。」

  

  夜九卿點點頭，握住宮魅千的手心，回答道：「是，第一次與其見面，她確實道出了我的命途，我才會和你說那些話……後來我又見到她，是在大宴的前一日。」

  只記得當時夜九卿還不知她的身份，不過也能猜到一二。

  那位所謂的北戎國使者，其實是北戎國主使的女兒，名曰清羽。

  能夠準確地測算出下界將有大事發生，而大事的主要矛頭便指向了夜九卿。

  「你會死，」清羽說，「夜王命運多舛，但終究難逃一劫。」

  雖然夜九卿從來不信命，但當有了牽掛之後，有些事情便開始在心底滋生。

  「別來無恙，」那日，清羽淡淡一笑，「江城子。」

  能夠掌控命運的人，就算殘破紅塵，可總是會把自己的結局漏下。

  「夜九卿，」宮魅千抬眸，定定地看著他的漆黑雙眼，「我想……見見她。」

  ……小仙娥沏了一壺好茶，輕輕地端在宮魅千的面前。

  「我總覺得你有點兒眼熟……」清羽放下茶盞，看著宮魅千時的眼神帶著一點點疑惑。

  「你不認識我？」

  宮魅千微微有些驚訝，再三確認，「還是說……」「哦，三年前，在夜國，我見過你。」

  清羽微微一笑，回答道。

  「不是，」宮魅千搖搖頭，「我是說，方媛？」

  不知怎的，聽到這兩個字，清羽原本柔和的表情一下子有些驚恐，看著宮魅千時都帶著敵意，道：「你怎知……？

  這個名字？」

  「你當真不認識我了？」

  總覺得哪裡不對，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方媛，可為何卻是一副完全不認識她的模樣？

  「你是……？」

  清羽不禁起身，瞳孔中帶著一點點怪異的神情，而後猛地睜大眼睛，指著宮魅千道：「你不是死了嗎！」

  事情發展得有點奇怪了，清羽好似知道自己是方媛，好似也記得當時殺害宮魅千這件事情，但是為何卻獨獨不認識她這個人？

  「對，」宮魅千也站起來，冷冷一笑，「我是死了沒錯，而且我也知道，是被你殺死的。」

  「這……這怎麼可能……！」

  清羽不禁連連後退，「我的計劃，分明完成得好好的……」「我已經不在乎你是不是殺了我，又或者是不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宮魅千上前一步，帶著冷冷的氣息，「我只想知道，這一切的因果。」

  清羽的瞳孔閃爍，好似掙扎半晌，而後輕聲道：「好。」

  ……二十年前，北戎國主使的唯一繼承人降世。

  那是個女孩兒，取了名字叫做清羽。

  天降異象，清羽需前往另一個世界來歷劫。

  那是一個叫做21世紀的世界，以及，清羽需要和一個女孩兒綁定命運，再將其殺害。

  殺了她，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裡。

  清羽寫了一份話本，將其投遞給宮魅千。

  於是在她20歲的那一天，就是她結束生命的時刻。

  皆說仙者絕不會有愛，清羽亦是。

  當她成功地殺死了宮魅千之後，她也會回到了當下這個世界，只是……她已經不認得當時那個世界裡的宮魅千了，她似乎是將自己的罪行忘得模糊，以致內心沒有多少愧疚感。

  當然，就算記得清楚，她也不會為了一個虛假的人而緬懷。

  因此，在第一次見到宮魅千時，清羽也並不認得她，她可以什麼都不記得，她可以變得冷血無情，她只是能夠隱約記得在那個世界，她的名字叫方媛。

  「我寫的，便是這個世界裡定會發生的事情，」清羽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棵仙樹上，「能夠預知一些根本性的未來，是我從小便有的法力。」

  「所以，」宮魅千緩緩轉過頭來，看著清羽，「你才會知道夜九卿一定會死，而且他能夠重生為魔尊，還叫江城子？」

  「是，」清羽也轉過頭來，對上宮魅千的視線，「只是……」她微微皺眉，「你本就不該存在，不存在於能夠世界，更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宮魅千是會死，而且早就該死在夜九卿覆滅宮國的那一日。

  宮魅千還會重生在自己的身上，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哦？

  可是那本書……」宮魅千隻是淡淡一笑，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清羽，「你可知，還有一些番外，我沒有看完。」

  「什麼……？」

  清羽再一次皺起眉頭，「何為番外？」

  「那不是你寫的？」

  宮魅千略表驚訝，「你寫的番外，你卻不知道？」

  「我不知你為何意，」清羽搖搖頭，當真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那本書，我只是寫到了夜九卿被蘇憮然害死後，登上了王座，其餘的，我預知不到。」

  宮魅千驚訝地有些說不出話來，儘管正文部分確實是清羽根據自己預知的而撰寫，但是分明最後還附有一小份的番外部分，她卻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

  「莫非……」清羽似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視線放遠，帶著一點點喟嘆，「這，許是天道……」何為天道？

  那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卻又是註定於你一生一世的東西，沒有人能夠撼動它，縱然法力高強的仙者也無法肆意改變。

  有人說：天道，那就是命中注定。

  ……宮魅千就要回去，卻被半路殺出來的蘇憮然攔住了去路。

  「走，」急急地上前拉住宮魅千的手，帶著鮮有的衝動，他的眉目緊縮，「跟我回去。」

  宮魅千沒料到他會在這裡堵她，又或者，他是在守株待兔。

  「你放手！」

  宮魅千有些害怕，她想要狠狠地甩開蘇憮然拉住她的手，卻始終無法掙脫，「我讓你放手！」

  「怎麼，你不想同我回去？」

  蘇憮然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猙獰，「還是說，你就這麼快喜歡和那個魔頭住在一起了？」

  「蘇憮然！」

  宮魅千大喊一聲，怒目而視，「我喜歡和誰住在一起都不需要你管，你只要知道，我厭惡你、討厭你、恨你便是了！」

  「你……！」

  蘇憮然氣急，雖然聽過宮魅千無數遍這種話，但是每聽一次，就好像是一根細細的針扎在他的心頭。

  蘇憮然剛想要伸出另一隻手將宮魅千攔腰抱起，卻見一道白光閃過，他的手腕猛地一痛。

  「看來，」那熟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蘇王的手，確實是不想要了。」

  抬起頭來，蘇憮然看見宮魅千被江城子護在懷中，緊緊地摟著她纖細的腰肢。

  「江城子！」

  蘇憮然怒吼一聲，「我與我夫人的事情，你一個外人，怎能插手！」

  「哦？」

  夜九卿笑笑，看著蘇憮然的眼神有些嘲諷，「『夫人』可叫得真順口，不過不知蘇王的夫人，是否真的是和蘇王拜過堂的呢……？」

  「你什麼意思？」

  蘇憮然直直地看著江城子，眼眸猛地一收縮，眼珠瞪得老大，「你是……夜九卿……！」

  「我該叫你蘇公子，還是蘇王呢？」

  夜九卿又笑笑，將宮魅千護在懷裡，微微朝著蘇憮然上前一步，「三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啊。」

  老樣子？

  那是永遠打不過夜九卿的老樣子。

  「呵，」蘇憮然冷笑一聲，儘管手腕還在隱隱作痛，但是他的面子告訴他，此刻不能顯得很弱，「想不到，你不僅沒有死，還成為了新任魔族的主君。」

  「蘇憮然，你放棄吧。」

  夜九卿的視線開始泛冷，亦如同初見時的模樣，「千千不會喜歡你，三年前不會，以後更是不會。」

  「夜九卿，你不要以為依你現在這個身份，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

  蘇憮然氣急，突然從另一個手中變出一柄長劍，直直地指著夜九卿，「三年前你輸了我，三年後，你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蘇憮然太猖狂，分明當初是趁著夜九卿不注意而偷襲他，此刻他變得更是厲害，而他卻始終如此自不量力。

  手中的溫度好似離開了，宮魅千有些困惑，只見夜九卿輕輕地將她放在身後，而後溫柔地說道：「你去後面躲遠些。」

  還沒等懷中的嬌人兒回過神，卻見夜九卿已經從手中變出那柄許久不見的渾天戟，上前準備與蘇憮然打鬥了。

  「今日，」夜九卿冷冷一笑，「就讓你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