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昆湖塔·傾訴
2024-05-16 03:49:56
作者: 長歌伴歡
夜九卿看了宮魅千兩秒,而後真的端起碗筷來,道:「好。」
果然還是宮魅千的話對於夜九卿來說才會有作用與效果,一旁的夜思思看得牙痒痒,她終是不甘心的,只因為夜九卿如此順從宮魅千。
這邊,桌上的四個人即使各懷著不同的心情,但也算是吃得稍微開心一點,可是那邊……月凌霜為兩位世子端來剛剛盛好的米飯,放在了他們的面前。
「快吃吧,蘇公子,你一定餓許久了。」
月凌霜嘴角微微帶著一點點的笑容,坐在了蘇憮然的對面。
謝新安本就還在長身體,總是餓得快,他急急地拿起香噴噴的米飯,大口地吃起來。
「嗯!
蘇兄,這個可真好吃!」
謝新安一邊夾起一片蓮藕放進嘴裡,一邊說個不停,「太香了,我都要餓扁了!」
蘇憮然沒什麼表情,面兒上淡淡的,也沒有回答月凌霜和謝新安的話。
在昆湖塔中,原本月凌霜和謝新安都有受到傷害,且謝新安的內傷更嚴重,不過他年輕氣盛,沒兩天就差不多可以行動自如了。
蘇憮然也一樣,且在裡面待著的時間更長更久,受到的傷害自然也是比謝新安還要嚴重。
蘇憮然的胸口還是微微泛著疼痛,原本夜九卿並不想和這傢伙有太過多的糾纏,但是蘇憮然偏偏就是不依不饒,那就休怪他無情了。
「嗯?
蘇兄,你怎不吃啊?」
謝新安終於從碗中抬起頭看,看著蘇憮然一動不動的模樣,「是這些飯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蘇憮然視線低垂,抿著唇還是沒說話。
月凌霜看著眼前人這模樣,頓時也沒有什麼胃口了。
她輕輕地拿來一個空碗,然後起身給蘇憮然舀了一點鮮湯,而後放在他的面前,道:「蘇公子,要不你先喝點湯暖暖胃吧。」
蘇憮然緩緩地抬起視線,只是與月凌霜對視了一眼,而後輕輕地伸手接過,低聲道:「多謝。」
只有這兩個字,仿佛再多一個他都不願意。
看似禮貌,實則生疏。
月凌霜緩緩地回到座位上坐下來,臉上的表情好似也不怎麼好看。
坐在兩者中間的謝新安沒發覺氣氛的不對勁,只管自己吭哧吭哧地吃著飯。
蘇憮然只是喝了三分之一的湯水,而後站起來,淡淡道:「我先回房了,你們慢用。」
月凌霜站起來,急急喊道:「蘇公子……」蘇憮然已經離開了,只給月凌霜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怎、怎麼回事……?」
一頭霧水的謝新安這才又一次抬起頭來,不明所以,「蘇兄他……什麼都沒吃啊……」當然,和蘇憮然相比,謝新安就是個無情的「吃飯機器」。
月凌霜那雙被蓋在長袖下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看著蘇憮然離開的方向,她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嚇得謝新安嘴裡的肉都掉了。
平時的月凌霜總是會很好地拿捏自己的情緒與脾氣,至少不會出現現在這種一點都不淑女的行為。
「公、公主……」謝新安尷尬地放下碗筷,看著蘇憮然方才上去時的背影,「蘇兄許是有些心情不好吧,別管他,咱吃咱的!」
說著,謝新安就拿起月凌霜那一側的筷子來給她夾菜。
「我也不吃了,」月凌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儘量紓解自己的心情,「謝小公子,你吃吧。」
話音剛落,月凌霜就也離開了,只留下謝新安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桌前。
嘿,怎麼回事?
一個兩個的都不吃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那不得餓得慌?
算了,謝新安將剛才要夾給月凌霜的菜又夾到自己的碗裡,不吃就不吃,那他就一個人吃,全都給它吃光光!
……夜深了,宮魅千準備要睡下。
已經習慣了不在夜宮中睡覺,但是不習慣沒有夜九卿陪伴的夜晚。
脫下衣服,宮魅千將挽起的髮髻散下來,坐在鏡子前看了看自己,又是感慨這兩日許是累多了,原本吃得圓圓胖胖的臉倒是瘦了一點點。
夜九卿從宮魅千的身後走來,他彎下腰攬住了宮魅千的腰際,輕輕地聞她發間的味道。
其實宮魅千想說,在外面不方便沐浴,且這麼冷的天,她又懶,可以說是許久沒有好好地洗過了。
夜九卿仿佛情人眼裡出西施,壓根兒不管宮魅千洗沒洗過澡,是不是不夠香,反正只要是她,那他總會覺得是最好的。
在昆湖塔中不分日夜,沒有黑暗也沒有陽光,夜九卿時時擔心著宮魅千是否已經入睡,是否又會失眠。
宮魅千抬起視線,回望鏡中的夜九卿。
他已經摘了面具的臉龐是那樣英俊,帶著半陰影的弧度,就像是上帝親手雕刻一般精緻。
「你……為什麼,」宮魅千輕輕地開口,「為什麼一直要戴著面具?」
猶記得他們剛剛開始接觸的時候,宮魅千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但是他只是解釋了隻言片語,而後她也沒再提起過。
總覺得許是他的什麼傷心事,在沒有確定自己是不是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問太多才對。
夜九卿緩緩地抬起視線,與鏡中的宮魅千對視,可下一秒卻鬆開放在宮魅千腰間的手,踱步到窗邊,緩緩道:「我的臉,很像我的生母。」
宮魅千也站起來,走到夜九卿的身後,道:「我知道。」
之前那一次他就是這麼說的,她自然知道。
當時她還很好奇,夜九卿的臉長得像他生母又如何?
後來還不是把他的父母都親自給殺了?
夜九卿的視線落在窗外的不知何處,只聽見他帶著一點點的沉重,緩緩道:「我似乎已經記不起我生母的模樣,我只記得她的溫柔與體貼,以及給我的……僅有的幾年的愛。」
宮魅千站在夜九卿的身後,只覺得他的背影是那樣孤獨,帶著無助,仿佛早已習慣。
「被帶進夜宮後,我本天真地以為她很快就會接我回去,但是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夜九卿苦笑一聲,眼底閃過悲痛的情緒。
當上夜宮的主人之後,他去過母親的衣冠冢,她的墳頭早就長滿了青草,兩人就這樣陰陽兩隔,他的心有多痛,只有他才知道。
「我後來才知道,原本夜宮的老主君年輕時對我的生母一見鍾情,強搶卻無果,終是在得到權勢之後把我帶走,以讓她不得不進入他的圈套。」
夜九卿的手輕輕地搭在木窗前,就像是說一個別人的故事那樣輕鬆。
夜九卿的生母是明智的,她早就知道他們是不會放了夜九卿的,所以她最後也沒有去找她的孩子,即使她知道夜九卿一直在等,等到他被欺負得只剩下一口氣。
若是問起夜九卿的生父,怕是連他的生母也不知道。
年輕時本就長得風艷,因為貧窮卻是賣了身子,在夜國的老主君見到他的生母之前,她早已有了不知是誰的身孕。
無依無靠,或許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牽掛。
原以為有了孩子之後身後會就這樣穩定下來,即使過得清貧,但也有個念想。
那次夜九卿貪玩,離家還有一段距離,卻被一群身穿盔甲的人們帶走。
他記得,被帶走的時候,母親哭喊著跟在身後,她都說了,一定會接他回來的,夜九卿信了。
夜國前老主君並不想強行擄走夜九卿的生母,那麼只能拿著夜九卿這個魚竿,來釣他想要的美人兒。
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他的生母不禁沒有來接他,而且還懸樑自盡了。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不會屈服夜國前老主君的,可是這樣就再也見不到兒子,她這一生本就沒有什麼希望,那麼只能以死相逼。
這一切結束了,夜九卿的一切也結束了。
那個時候,夜九卿還在受苦,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也不懂為什麼自己要被冠上「姓夜」的名頭,可是後來的巨變,他屠殺了整個夜宮,這個「夜」姓,倒也使得他順理成章地做上了王位。
「千千,」夜九卿輕輕地喊她,「你知道嗎?
當時我殺了他,不止是一刀。」
宮魅千上前,輕輕地抱住夜九卿的腰背。
她覺得,夜九卿實在是太孤獨了。
當時的場景仿佛曆歷在目,他能夠記起夜國前老主君那雙猙獰的眼睛,他害怕地往後退,急急地喊著侍衛想要保護他,但是哪來的侍衛?
除了夜國前老主君貼身的侍衛早已被夜九卿殺死,其餘的,都已經投奔到了他的麾下。
失道者寡助,這一點用在夜國前老主君的身上十分合適。
夜九卿帶著憤怒,一刀狠狠地刺向他,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柄刺入他身體的劍,一時間竟感受不到疼痛。
夜九卿刺了一刀又一刀,多年來的憤怒全部在這幾刀中宣洩出來,仿佛他就是天生的惡魔,在這一刻終於爆發。
夜國前老主君死了,夜九卿也緩緩地閉上眼睛。
這一切,真的結束了。
「宮變之時,我就已經戴上了面具。」
夜九卿伸手握住宮魅千伸來的小手,輕輕地揉捏,「我覺得,我這一張酷似我生母的臉,不配被他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