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九卿沒有姓
2024-05-16 03:49:15
作者: 長歌伴歡
夜九卿緩緩地收回手,很輕地嘆了口氣,道:「我以為,她的事情於你,根本就是無關緊要。」
夜思思這個女子,儘管在夜九卿的記憶中占了較大的一筆,相比較那個被他逐出夜國的小翠,她更像是被前任主君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那樣嬌滴滴,又是在血洗夜宮後,顯得那樣令人憐憫。
夜思思相較於夜九卿,倒是小了他三歲,從小到大便沒有吃過很多的苦,即使當她家破人亡,也依舊被夜九卿放了一條生路。
說她幸,她幸得生於帝王家;可說她不幸,她又是不幸於被兄長殺死了父母,那樣將她捧在掌心的父母,就這樣活生生地死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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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思思不恨夜九卿,她對他早是愛慕,她知道他的苦衷,她明白他一切的不幸,所以,即使九卿哥哥做了這種事情,她也依舊會喜歡他的。
「想什麼呢?」
宮魅千上前拍了拍夜九卿的肩膀,將他從回憶中拉回來,「是不是在想怎麼把我糊弄過去?」
「沒有,」夜九卿垂下眼眸,聲音很小,輕輕地拉住宮魅千的手心,「我只是不知道,該從哪裡和你說起。」
宮魅千挑了挑眉,這次沒有抽回手,任由夜九卿拉著,也說道:「那就從……頭開始。」
從頭開始?
那就從頭開始。
自始夜九卿踏入夜宮的這片土地開始,有一個那樣可愛的小姑娘就總是那樣好奇地看著他。
「咦?
他是誰呀?
我怎麼從未見過?」
夜思思指著短短的小胖手,上面還沾著口水哩!
奶娘為她擦了擦臉上的桂花糕粉末,輕聲道:「這是主君剛從不知何處接回來的雜種,我們別理他,公主,奶娘帶你去吃紅棗糕好嗎?」
夜九卿即使年幼,但也知道眼前這個豐腴的下人在說什麼。
她在罵他,用「雜種」來形容他。
這個詞夜九卿從來沒有聽過,但是這一定不是個好詞。
夜九卿身上還穿著母親出門前為他穿上的薄薄外衣,即使不厚,夜九卿也倍加珍惜。
「他不冷嗎?」
夜思思上前,好奇地想要去看他,卻被奶娘立馬攔下。
「嘿!
小公主,您莫要去碰他!」
奶娘啐了一口,「真是晦氣!」
夜九卿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儘管打了不少補丁,儘管顏色沒有眼前這個小公主的衣服亮麗,但是在夜九卿眼中,它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
什麼是晦氣?
夜九卿不知道,但是從她的口中吐出,顯得那樣難聽。
夜思思被奶娘拉走了,離開時還不忘回頭去看依舊站在那裡的夜九卿,他也是個小朋友,就這樣離開了母親的懷抱,他會哭嗎?
應該不會,至少,夜思思可從沒看過他哭泣呢。
母親說,等過幾日,便接夜九卿回去,於是小小的夜九卿等啊等,等啊等,等來的卻是母親的死訊。
終於,在那一晚,夜九卿哭了。
他在夜國呆了這麼多時日,母親是他唯一的希望,可現在連這個希望都破滅了。
夜思思再一次見到夜九卿時,他好像變樣了。
第一次見面,夜九卿的眼中充滿了懵懂,是稚嫩的,帶著一點兒好奇和善良,可是這次,卻是無盡的冷漠。
「雜……」夜思思差點就要把下一個字說出來,不過好在咽了下去。
在夜宮,每個人都喊他為雜種,況且,夜思思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偶爾也用這個帶有侮辱性的詞彙去喊他。
夜九卿許是沒有聽見,又許是根本不想理睬。
直到夜思思跑到他的面前,他都沒有看一眼。
「你叫什麼?」
夜思思站在夜九卿的身側,頂著圓圓的小臉兒,好奇地問。
夜九卿沒有理她,只是繞道想離開。
「你沒有名字嗎?」
夜思思又上前,擋住夜九卿的去路,有些嬌氣道,「你若是不告訴我名字,我今天就不讓你走……!」
夜九卿本就對小朋友無感,況且還是這個之前見過的小朋友。
皺著眉想要離開,誰料夜思思就是不讓他走。
「我可是公主!
你要是跑了,我就讓侍衛哥哥他們去抓你!」
夜思思氣呼呼的,嫩白的小手抓著夜九卿的胳膊不放。
終於是忍受不了這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夜九卿很快地抬了抬嘴皮,「九卿。」
「九卿?」
夜思思重複一遍,「你姓九嗎?
有這個姓氏嗎?」
夜九卿皺眉,又道:「我沒有姓。」
哦,原來這個九卿哥哥沒有姓呀!
夜思思點點頭,想要再問他是哪家的公子,可是就在她思忖的一秒間,夜九卿離開了。
他走得快,就像是一陣風。
夜思思的腿還短,根本追不上他。
算了算了,這個九卿哥哥,下次還會遇到的吧!
奶娘正在到處尋找,這個小公主又是跑了哪兒去!
方才只是給她準備糕點的功夫,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都說小孩子貪玩兒,可是小公主已經長了些年紀了,怎還是這般貪玩兒?
「哎呀小公主啊!」
奶娘氣喘吁吁地跑來,「可算是找到您了!」
奶娘拉著夜思思的手就要離開,卻突然被嚇到——「哎呀哎呀!
您的手怎麼流血了!
您怎麼了?
哪兒受了傷?
快快,快和奶娘講啊!」
奶娘一驚一乍的,生怕小公主哪兒受傷了,不知道嚴不嚴重,要不要緊。
「啊……?」
夜思思這才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心,上面竟被染了鮮血。
「小公主啊!
奶娘都說了好些遍了,讓您不要亂跑,小心給磕著碰著了,奶娘可真承擔不起呀!」
奶娘哭天喊地的,拉著夜思思就要去找醫官。
「不、不是!」
夜思思停下來,搓了搓手心,「這不是我的血啊……」不痛不癢的,怎麼可能是她的血?
「什麼?」
奶娘聞言,上前細細端詳,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布,給夜思思擦了擦。
果真,血跡擦掉了不少!
「這是怎麼回事?」
奶娘也奇怪了,不過倒是鬆了一口氣。
夜思思沒說話,她只是扭頭去看方才夜九卿離開的方向,像是在想些什麼,終是回答道:「沒事,剛剛我只是抓到了一隻受了傷還流血的小兔子罷了。」
哪來的小兔子?
反正夜思思在夜宮是沒見過的,要說一定要有,那就是九卿哥哥了。
「你受傷了嗎?」
那天,夜思思問,「九卿哥哥,你是不是受傷了呀?」
夜九卿冷著臉,準備擦身而過。
「我給你帶了藥。」
夜思思急急上前,將手裡的瓶瓶罐罐遞給夜九卿,「我偷偷去奶娘的臥房拿來的,她照顧我,偶爾我也會受傷,她就是用這個來給我上藥的。」
夜思思嬌氣,醫官給她看病她總是不順從,因此只有奶娘扛起了「全職保姆」的身份,各種瑣事都可以處理好,只要是夜思思的事情,那一定會有奶娘在身邊。
夜九卿輕輕地抬了抬眼皮,說出了這麼久來對夜思思說的第三句話:「不用。」
這樣被無情地拒絕,夜思思愣了愣,而後又堅持不懈,就是要把瓶瓶罐罐塞進夜九卿的懷中,道:「九卿哥哥,我知道你受傷了,在這裡我都沒有看見你的親人或者朋友,那我就是你第一個親人或者朋友了,這些你拿著好了,奶娘那邊你不必為我擔心!」
夜思思說了一大串,生怕夜九卿會後悔,然後立馬就跑開了,跑遠之後還不忘說:「每日兩次,一定要多塗呀!」
夜九卿低頭看了看懷中的一堆東西,他想丟掉,但是胳膊疼得厲害,便收下了。
夜思思關心他,從一開始就對他產生了好奇,這不奇怪,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公主,哪兒見過像夜九卿這樣灰頭土臉的人?
他也那么小,那麼稚嫩,他或許也還是他娘親懷裡的小寶貝,卻終是被捲入這場可怕又無盡的戰爭中。
第三次見到他,是在夜國的大殿裡。
夜思思想去找父王,奶娘說他在大殿,於是她便跑去了。
那裡有兩個人,一個人站著,一個人跪著。
夜思思剛想要喊父王卻生生卡住在喉頭,因為她看見,那個永遠對他和藹善良的父王,此刻怒目圓睜,像是要撕碎了眼前的少年一般。
前夜國主君喊了他身邊的將領,讓他處罰眼前跪著的少年。
一下兩下,藤鞭沾著夜九卿的血跡,就這樣打在他的背上,少年一聲不吭,就那樣任由將領打他。
「父王!」
夜思思大喊一聲,「你不要打九卿哥哥!」
將領停下來動作,前夜國主君也愣住了,他愣住不是因為夜思思的突然到來,而是她喊他,九卿哥哥?
「好啊……!」
前夜國主君眯起眼睛,眼底透出仇恨,「小小年紀就會拉攏我的小女兒了?
你是使了什麼花招,連我的寶貝都不放過?」
夜思思聽見她的父王大喝一聲,讓身邊的得以將領更是狠狠地抽打夜九卿。
被打得吐血,地上的少年也沒有求饒過。
夜思思害怕了,她害怕這樣的父王,更是害怕九卿哥哥會被打死。
她哭著,試圖用身體擋住鞭打,但是她力氣太小,很快被趕來的奶娘拉走。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夜九卿被打得從跪著變成半趴著,又從半趴著變成全然倒下,最終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