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馬市台

  老排落了架，眾人一陣歡呼聲，這樣的時刻，他們心中喜悅的同時，更有無盡的悲傷。

  前面那排幫的人，等到江面平靜之後，就紛紛下水，將那些木頭全數的打撈起來。他們還指著這些木頭去賣了回本兒呢，要不然，那二百四十兩從哪裡撈回來？

  木幫的二櫃，找到了剛剛開更的人，把二百四十兩的銀票給了那人。那人這一次順利的開更，得了這麼多的銀錢，當下便高興的不得了。「走了，回家去，咱們買上十幾畝地，好好過日子。」那男人喜不自禁的高喊著，然後領著弟弟，興沖沖的就走了。

  天色已然不早，雲雪去燒火做了飯，讓大家都吃些。老排既然落架了，前面的路就沒有東西擋著，他們就可以過去了。不過，要怎麼過去，卻還是個愁人的事情。因為那閻王鼻子哨口，是在是太險要了，木排要怎麼樣才能安全通過，不至於傷了人呢？

  「錢大叔，你看這樣成麼？咱們把木排拆開，拆成小片兒的，三五根木頭一組從這邊送下去。然後有人在下游接著，到時候再重新穿起來。雖說是費點功夫，好歹的能保住人命啊。」雲雪想了想，出了這麼個主意。

  錢明遠眼前一亮，「你這主意，好像能行。」這閻王鼻子哨口有些窄，再加上中間一個大漩渦，大木排過來，根本就控制不住，非得出事不可。不過，要是只往下放木頭，又是一點一點兒的往下放，說不定還真行。

  「就這麼辦，明天等那些人吧木頭全都歸攏起來，咱們就按照小雨說的辦法往下放木頭。就是耽誤兩天，也比著出了人命強啊。」錢明遠決定就用這個辦法。

  本章節來源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第二天的中午，大家已經把木排全數的拆開了，然後有人在上游放木頭，有人去下游接木頭，就這樣，費了大半天的功夫，總算是把木頭都順利的放到下面了。之後，眾人在下游停了一天多，總算是把木排又再次的穿了起來。

  總算從閻王鼻子離開了，大傢伙都忍不住歡呼了一聲。雲雪回頭，看著江邊的一個個土包包，不由得嘆氣。這大江之畔，埋葬了多少人啊。這就是鴨綠江，一條承載著無數人發財夢的江，也是一條吃人無數的大江。

  木排在江面上行走著，接下來這一段水面就比較開闊了，水也很是平穩。大江兩岸，一邊是大周，另一邊是高麗。可能是靠近大江下游的緣故，這裡的高麗村落也多了起來，沿江就可以看到有一些高麗人，在岸邊來來往往的。

  而最奇特的，就是風和日麗之時，江邊竟然有不少男男女女的，就在這江水之中洗澡，這倒是算得上一道特別的風景了。每每看到這樣的情景，排伙子們都會高聲呼喊，可惜語言不通，人家根本就不理會他們的。

  那些高麗的女子，身上穿著十分鮮艷的衣裙。有的在江邊洗衣服，有的打了水，往回走。那些高麗人可以用頭頂著水罐行走，十分的平穩，水罐里的水半點都不會灑出來。

  看著對岸的高麗人來來回回的，倒是也挺有意思。

  「等著到了馬市台，你可以去看看的，那裡是咱們大周和高麗互市貿易的地方。從那邊過來海參啊、高麗布、高麗紙等東西，都非常好。」正松發現雲雪在注意著江的那一邊，於是就跟雲雪說著。

  「嗯，要是有功夫的話，自然是要去看看的。」雲雪微微一笑，倒是沒再說什麼了。

  江排又走了兩天，前面的水域漸漸地又開始變窄了。而這時天氣也有些不好，烏壓壓的雲層，好像就在頭頂上了，頃刻之間，大雨便傾瀉了下來。偏偏，他們這時來到的地方，竟然沒地方停排靠岸，只能繼續往前走。孫長海著急了，前面就是有名的二龍鬥了，下著這麼大的雨，到了二龍斗，木排能不能過得去啊？

  「都注意了，前面就到二龍斗，大傢伙都小心些，等著過了二龍斗，咱們就找地方歇著。」孫長海在大雨里喊道。

  二龍斗，也是鴨綠江上一個險要的地方，這裡兩側的江岸又變成了懸崖。而更巧的是，就在懸崖兩側相對的地方，竟然一邊一股水流注入到鴨綠江里來。那兩股水流，就如同兩條奔騰的巨龍，一左一右的相對於江岸懸崖上，所以被稱為二龍斗。

  這裡的水面本來就窄，再加上那兩股水流的衝擊，木排到這個地方，也是十分的驚險。孫長海從懷裡拿出來個酒葫蘆，狠狠的灌了一口，然後又扔給了身後的人，「喝一口，壯壯膽，咱們闖過去。」

  說著，大傢伙全都握緊了手裡的棹杆，在大雨里緊盯著前面的江流，小心翼翼的從二龍斗之間穿過。嘩啦啦的大水，就在眾人的頭頂傾瀉而下，眾人卻不敢閉上眼睛，就在大水裡瞪著眼睛，死死的扣住了手裡的棹杆。

  等到江排從二龍斗通過之後，眾人這才全都鬆了口氣，「好了，咱們就在前面找地方歇著。」孫長海高興的喊了一聲，身後的眾人，也都歡呼了起來。

  於是，就在江面略微平緩的地方，眾人停了下來，靠在岸邊休息。此時，大傢伙已然全都變成水鴨子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全都鬨笑了起來。

  「從這往後，還有幾個地方，咱們今天歇著，明天再走吧。」孫長海說道。

  第二天風和日麗，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已經是六月末了，陸地上熱浪襲人，可是這江排之上，卻是江風陣陣，涼爽宜人。

  孫長海站在排頭，高聲喊著，「前面水窄，要過月牙灣了。」

  後面的排伙子一聽，全都打起了精神來，集中注意力應對前面的暗哨。

  過了一陣子，孫長海又喊，「前面走木梳背，進秧歌汀了，右邊注意，貓牙子咬住了。」好不容易，木排才渡過了木梳背和秧歌汀，這時，大家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總算是平安過來了，這可真是險啊。」孫長海長出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當頭棹，以前這個活都是韓勇的。這回他是明白了，這頭棹，真是不好干呢。

  錢明遠笑了，高聲對大家說道，「大傢伙兒，這回可以把心放到肚子裡頭了。往後的路就好走了。」從這往後，江面越來越開闊，也不會有那麼多的險灘惡哨了。

  眾人全都歡呼起來，連著兩個多月精神高度緊張，換成哪個也都受不了的。如今光明就在眼前了，大家都有些苦盡甘來的感覺。大傢伙都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伸展了一下四肢。

  江排在水上漂流了兩個半月，眾人飽經各種風險和苦楚，終於到了鴨綠江上，靠近安東的最後一道哨口，馬市台。

  馬市台，就在鴨綠江的中間，是一個小島。這裡以前是一個馬市，主要就是大周和高麗在這裡進行著各種交易。不過，由於這個季節，從長白山來的木排全都在這裡停靠，所以這馬市台上頭，也專門做木把們的生意。

  馬市台是一個小村子，村子裡家家戶戶幾乎都成了海台子和半掩門，專門打來往排幫的主意。於是，有好多放排人，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沒多少工夫，就被這些人給榨乾淨了。

  江排進了馬市台的流域，江水可就盡情的顯示著它的威力了。只見江水一會湧起，一會落下，把江排一下子拋到空中，一下子又打落深谷。江排在江水裡東搖西晃的，一個不小心，就是排散人亡。

  木把們全神貫注，聽從孫長海的指揮，好不容易，衝出了哨口。二十副木排，順順噹噹的在馬市台靠了岸。

  木把們倒是都很自律，沒有人上岸，大家都在木排上面守著。

  遠處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相伴來到了岸邊，她們一看見江排靠岸，就趕緊的走了過來。「呦，相好的，來到這了，咋不到我家去呢？家裡早就預備好了小酒，讓妹子陪哥哥和兩杯，也舒緩舒緩，解解乏啊。」女人們說話間，就要上木排，過來拉人。

  孫長海瞪了這些人一眼，「幾位，我們可不是那些有錢的大爺，你們還是找別人去吧。」這些海台子，可不是半路上遇到的那些。這些人，不把你的骨頭榨乾了，她們是不會放手的。

  孫長海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排伙子們，「各位兄弟，咱們從長白山下出發，闖過了九九八十一處險灘，七七四十九道惡哨，咱們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才來到了這兒的。家裡的人，全都日盼夜盼的等著咱們回家呢，咱們可不能貪圖這一時的享受，辜負了家裡人的心意。就是那些個沒成親的，咱們也得留著錢，回去討個媳婦，正兒八經的過日子不是更好麼？」

  孫長海的話，讓大家的心裡都有些震動，可不是怎麼的？大家拼了命的闖到這裡來，為的是讓家裡人過好日子，可不是只為了這一天半天的風流快活。

  那些個女人一看這情形，氣的扭著身子就走了。「這是哪裡來的土鱉啊？還沒見過這麼當把頭的呢？哪家的把頭，不是可勁兒的鼓動木把們吃喝嫖賭，等著錢沒了，就只能再回去伐木放排的？這可倒好，土鱉。」女人們扭著她們纖細的腰肢，晃著那豐滿的臀，遠遠地走了。

  孫長海聽見了，忍不住搖搖頭，沒想到，自己還成了土鱉了。眾人也全都笑的前仰後合，一時間，江邊笑聲陣陣，倒是讓大家的心裡輕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