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立

  雲雪的記憶里，他們一家從回到這個村子裡，韓家的人，從來就沒有對母親有過好臉色。母親溫婉柔美，卻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對於韓家人，母親從來就不會刻意的去討好，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也沒得到你們什麼好處，也別指望著擺什麼公公婆婆的譜兒。

  韓家老太太氣不過，就總是拿母親的身世說事兒。說母親是私奔跟了父親的，要不然不會連個娘家都沒有。母親從來就不在意老太太說了些什麼，但是對於自己的身世，還有前幾年父親在外面的經歷，卻是閉口不談。

  父親不是那種愚孝的人，對於妻兒十分的愛護。老太太有的時候擠兌母親，父親都會護著母親。也是因為這樣，老太太對於母親，更是恨得要命。

  別的不說，就說今天，母親要生孩子了，雲雷過去叫他們。老太太就說自己不舒坦，來不了。後來母親沒有了，老韓家的人一直到出殯的時候，才到了跟前。老太太也只是在墳前哭了那麼兩聲，其餘的事情上，半點也沒有伸手幫忙，還趕不上村子裡的人呢。

  在雲雪的心中，從來就沒拿老韓家的人當親人，所以對於他們，半點面子都不會給。

  「你個死丫頭片子啊，你就這麼跟長輩說話的？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我就說她是個賤人，連孩子都不會教育，目無尊長，跟長輩頂嘴。死丫頭片子，你就是欠教訓。」老太太一聽雲雪的話，立時就蹦了起來。

  雲雪可是不管那些的，回頭對村長等人說道，「趙爺爺，你現在也看到了。就這個樣子，她可能對我們姐弟好麼？我們自己家有房有地，為啥非得寄人籬下，跑去受她的氣？我韓雲雪有手有腳，就不信養活不了弟弟妹妹？」

  這種情形，大家還真就沒見過，沒有哪家的孩子，有雲雪這樣的勇氣。村長看了看雲雪，不由得嘆道。「你啊，這脾氣還真是隨了你爹，犟種一個。老韓大哥，你看這事怎麼辦？」

  

  老韓頭搖搖頭，「不行，這要是說出去，大傢伙還不得說我們老韓家不辦人事？兒子媳婦沒有了，我們就撒手不管，讓幾個孩子受苦麼？不行，這事不能這麼辦。」老爺子不同意。

  「好啊，既然爺爺不同意，那也有別的法子。我們姐弟還住在這邊，爺爺奶奶一年給我們些糧食，供我們吃用就行。我們可不去老宅子那邊，妹妹也必須得養大了。怎麼樣？」雲雪看著老爺子和老太太，就不信他們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那可不行，我們又不是養祖宗呢？哪家的孩子不幹活來著？你們必須跟著我們住，這房子賣掉。」老太太嚷嚷起來。

  雲雪笑了，「不必了，既然爹娘都不在，這個家我說的就算。我不會同意去你們那的。我不會讓弟妹們，跑去給你們當奴才。」不是雲雪的心裡陰暗，而是前世今生，見識過了太多這種情況。那些以照顧為名，隨意欺辱奴役親人的孩子，這種事情多了去了。以目前他們家和老宅那頭的關係來看，老宅的人，根本就不會好好的對待自己姐弟。那又為何要明知故犯呢？

  雲雪的話，直接給老爺子和老太太氣了個仰倒。老太太指著雲雪的鼻子就罵，「死丫頭片子，小賤種，你反了天了。不孝順老人，你這樣的，老天爺怎麼就不打個雷劈死你算了。氣死我了，今天我非得教訓教訓你不可。」說著，老太太操起旁邊的棍子，就要朝著雲雪打過來。

  雲震一看就來氣了，上前一把搶過棍子，瞪著眼睛朝老太太喊道，「我看你敢？有我們在，看哪個敢欺負我姐？」

  雲雪把孩子交給了妹妹雲霓，然後走到雲震的身前來，握住了雲震的手。「二弟，一邊去。就你這個小身板，還不夠看的。」

  雲雪說著，就朝村長那邊看去，「村長爺爺，各位長輩，今天既然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咱們不妨也把話說開。老宅生養的是我爹，可惜我爹已經死了。我們姐弟從小到大，沒得到老宅一絲一毫的東西，我們也不稀罕。當初我們從外頭回來，老宅那邊，半點東西都沒說留給我們。這個家，是我爹和我娘一點點建起來的，跟他們半點關係都沒有。如今既然我爹沒了，那我們跟老宅也就什麼關係都沒有了，從今以後，請這些人不要再到我家來。」雲雪高聲的說道。

  「混帳，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你別忘了，你們姓韓，是韓家的子孫。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就直接把你們從韓家的族譜上除名。」老爺子氣的臉通紅，出言威脅道。

  這個年代，宗族的力量還是很大的，若是被除了族，那是一種莫大的屈辱。老爺子以這個相威脅，以為雲雪會害怕。

  雲雪笑了，她骨子裡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又怎麼會害怕什麼除族不除族的？倘若雲震他們兄弟以後有出息了，不用別人說，這些人也會上趕著讓他們回來的。要是雲震他們沒出息，即便是在宗族之中又如何，也未必會有人瞧得起。

  「好，那就請來族中的老人，請爺爺將我們除了名也就是了。我還不信了，離開老韓家，我們還活不成了麼？」雲雪絲毫不為所動。今天她必須得把這件事弄明白了。她不會讓弟妹們跟著去老宅，然後等到被人虐待的不行了之後，再想著討公道。沒那個必要，明知道沒什麼好下場，還非得顧及名聲，而去讓弟妹們受苦。

  這下子，可是把院子裡這些人都震動了。誰也沒想到，雲雪維護弟妹的心意這樣堅強。同在一個村里住著，大家其實對雲雪姐弟回老宅也並不看好。韓家老太太和那兩個兒媳婦的品性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的。孩子們回去，就是給他們出力的命了，還要頂著一個養育之恩的大帽子。不過，這個年月里，對於這種事情，一般也都是這樣處理的，別人沒有什麼立場來說話的。

  只是大家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丫頭，竟然有這樣的魄力。寧願被除族，也不願意帶著弟妹回老宅。

  「丫頭啊，你可要想明白了。沒有了長輩親人，你們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以後你們有什麼事情，沒有親人替你們出頭的。等你們長大了，你們的親事可怎麼辦？總不能你自己給自己張羅親事吧？」李家老爺子勸道。

  「李爺爺，沒關係的，弟妹們沒有著落，雲雪是不會考慮親事的。這些眼前還用不著想，那是以後的事情。雲雪現在，一個是要保住小妹的命，另一個，是不能讓弟妹們手欺負。其餘的，以後再說也趕趟兒。」雲雪心裡挺感動的，這李家的人，對他們家真的很好。

  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趙村長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罷了，既然是你們不願意，咱們誰也不能強擰著。那就這樣吧，雲雪啊，你以後可是要受累了。要是有什麼事情辦不了，盡可以來找爺爺，爺爺一定會幫你的。」老村長對於雲雪的這股子勁頭，其實也是很欣賞的。

  「老韓大哥，就這麼樣吧。這事是雲雪自己提出來的，那就隨她。年輕人嘛，總是顧前不顧後的，總得讓她吃點虧，才知道自己錯了。你也不用生氣了，咱們都回家吧。」趙村長回頭又勸了一下老爺子。

  「罷了，從今往後，這幾個孩子，不是老韓家的種。以後她們有什麼事情，老韓家一律不管。」老爺子氣的站起來，領著家人走了。

  韓家大房和三房的人，今天都沒說話。他們的心裡，其實也不想讓雲雪過去的。不管怎麼樣，這六七個孩子，光是吃飯，也得不少的糧食呢。

  大家就這樣全都散了，只剩下雲雪帶著弟妹們站在院子當中。

  「走吧，咱們進屋。」雲雪抱著孩子，和弟妹們一起進了屋。這小妹妹才出生一天，就這麼來回的折騰，還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養活了。雲雪抱著孩子嘆氣。

  大家進屋，屋子裡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大家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溫柔的母親，幾個人忍不住掉眼淚。

  「雲震，雲霖，雲霓，你們會不會怨恨姐姐？怨姐姐不肯讓你們去老宅那邊啊。」雲雪開口問道。

  「大姐，你說啥呢？他們哪裡有那麼好心，會養我們？他們一準是算到了，家裡還有咱爹放排掙的錢。再者大姐這麼能幹，大妹又長得好看，他們心裡，還不知道打得什麼算盤呢。我們才不會上當呢，別說他們要害了小妹，就是他們想要養著小妹，咱們也不能去那邊的。離開了這個家，到那邊去，寄人籬下，看人臉色，還得讓人說，咱們是他們給養大的。」雲霖哼了兩聲，然後說道。

  「到時候，養育之恩，會壓得咱們直不起腰，抬不起頭，一輩子給他們當奴隸的。」雲霖是個十分聰明的孩子，心裡想的，竟然跟雲雪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