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海色西風十二樓
2024-05-15 20:59:35
作者: 蘇落名
郡城之中的酒樓茶肆,多有文人墨客。
詩詞茶酒常相伴,便是此理。
正要悄然路過,不料嚴雀扯了扯衣肘,輕道:「我們過去。」
余斗不明所以,跟著走進茶肆,打眼一看——吟詩女子身穿白衣,裝扮素雅,雖戴面紗,卻不難看出,她就是虹橋之上,與飛龍大俠落鎖許願之人。
一番吟詠,令得茶肆之間稱讚不已。
有位衣冠楚楚的年輕公子,上前作揖道:「在下孟楚,聽得姑娘好詩句,心裡敬佩。」
吟詩女子撫紗飲茶,絕麗姿容微露,更讓左右之人心花怒放。
她表情淡淡,點頭應道:「孟公子謬讚。」
孟楚款款一笑,右手端於腹前,左手負於身後:「姑娘的詩句意猶未盡,莫不是,還有後半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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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詩女子低眉搖頭,一雙妙目之間,似有愁緒萬千:「隨心所作,未知下闕。」
孟楚看出些端倪,信口吟道:
「數點雨聲風約住,桃杏一襲香暗度。」
「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他出口成章,所吟詩句隱隱與女子相對,且暗含誇讚,稱她是仙女下凡。
「公子好才學。」吟詩女子愣了愣,這才起身行禮,「小女子佩服。」
孟楚心裡得意,順著問聲:「敢問姑娘芳名?」
吟詩女子面含微笑,自顧坐下,顯然有拒人之意:「萍水相逢,不問姓名。」
「萍水相逢前世緣,千年註定今生見。」孟楚毫不退縮,難得市井坊間,出現這般奇女子。
若能好好把握,成一段姻緣,亦不失為文壇佳話!
他正要坐下,另有一個動聽的女聲傳來:
「皓月隔花追款別,瑞煙籠樹省淹留。」
「人間何事堪惆悵,海色西風十二樓。」
旁人聽了,詩句的韻腳意境,與女子的半闕更相符合——循聲看去,只見一名窈窕動人的清瀾宗女弟子,款款走入茶肆。
在其身側,有一名臉色發白的「師兄」,約是任務辛苦,故而面色不佳。
孟楚暗自心驚,月余以來,西平郡界多有清瀾宗弟子行走。之於尋常百姓,清瀾女弟子便如天上仙女,只是苦無交集。
今日先見到天香國色的吟詩女子,又遇才色雙絕的清瀾女弟子……
「莫不是,本公子命犯桃花?合該有此艷遇!」孟楚心中暗忖,自我感覺良好。
正要搭訕時,吟詩女子卻眼前一亮,起身道:「這位姐妹識得我心,請過來一敘。」
兩位恰到茶肆的清瀾宗弟子,自然是余斗、嚴雀。
聽得招呼,嚴雀欣然點頭,就和余斗坐了,剩下孟楚面色尷尬,站在桌邊冷菜。
「孟公子,你還有事麼?」吟詩女子十分禮貌。
孟楚訕訕,眼看清瀾宗弟子在場,自然不敢托大,只好行禮暫退。
回到位置時,還側耳偷聽,想知道他們聊些什麼。奈何清瀾宗弟子手段高明,不知使了什麼法門。
只看到人張嘴,卻聽不到隻言片語。
……
「又見面了!」吟詩女子笑容點點,很是歡心。
余斗念著嚴雀沒吃午飯,立即叫來茶點,心裡疑惑:「虹橋一別,大師兄回了鶴山,卻讓你來到西平郡?」
吟詩女子「嗯」的應道:「此番布置,比預想中的順利。不過清瀾宗十分警覺,趙小銘、徐青紗的身份,矇混一時便好。既然已到西平,你們儘快出關!」
余斗正色點頭,心下疑惑:能夠順利布置,多有太子相助。可是聽她言語,似乎並不知曉,想是飛龍大俠有所保留?
話說回來,嚴飛龍如何處置,那是人家小兩口的事兒。
余斗犯不著操心,轉而笑道:「你們……似乎認識,怎還對上詩了?」
吟詩女子看眼嚴雀,忍俊不禁:「你說。」
嚴雀噙著抹好看的笑意,語調卻是感嘆:「聽聞大師兄有了意中人,雙方情投意合,本該喜結良緣,怎料師父不允。」
說著,她將剛才詩句,又輕輕念誦一遍:
「碧落香銷蘭露秋,星河無夢夜悠悠。」
「靈妃不降三清駕,仙鶴空成萬古愁。」
「皓月隔花追款別,瑞煙籠樹省淹留。」
「人間何事堪惆悵,海色西風十二樓。」
……
嚴雀不禁嘆聲:「我與姐姐並不相識,但對這詩句,卻熟悉得很——大師兄文武雙全,獨坐花江竹林時,常常念誦,想是寫給姐姐的?」
吟詩女子聽了,又是甜蜜,又是苦澀:「其實,不只有令尊不允。」
「唔?」嚴雀很是機敏,「姐姐是……」
鶴山宗比不了清瀾宗,但在江湖上也算威名遠播。尋常女子,巴不得能夠嫁入鶴山。吟詩女子這般說法,定是背景不俗!
吟詩女子似有顧慮,一時欲言又止。
余斗沉吟良久,忽而發笑:「傳說東海之外,有珍寶閣十二,是為『東萊閣』,閣主姓秋。所以,你是秋小姐,對與不對?」
「……」
吟詩女子愣了一愣,忽而發笑:「咯咯,你這臭小子,哪學的機靈勁?」
笑罷,才略帶自嘲的道:「家父秋雲劫,是東來閣主。我是秋家長女,秋焉夢。」
「秋……秋家長女……」余斗暗暗驚詫,暫不去想秋家的恐怖之處,他憋著股壞,瞅著嚴雀道,「你在南平郡時,還騙了東萊閣兩個玉品戰技捲軸呢!」
「啊呀!」嚴雀面頰泛洪,亦嗔亦羞,「我……我都還回去了!哼,還不是為了救你這白眼狼!」
秋焉夢奇道:「騙東萊閣的捲軸?」
嚴雀想起當日情形,亦覺荒唐,就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說給她聽。
「竟有這等奇事……」秋焉夢聽罷,美眸間滿笑意,故意道,「我定要查出當日的掌柜、夥計,好好懲治一番!」
說笑之間,三人熟絡,難免聊起日後打算。
「借這身衣裳出關唄……」余斗不作多想,抵達西平郡,九千里路已過三分。出了清瀾國境,便少去許多勾心鬥角。
秋焉夢點頭道:「前路艱險,祝你們一路順風了。」
說著,她取出兩枚小巧精緻的徽章,皆是葉落閣樓的圖樣:「憑此信物,東南大陸的東萊閣,皆可助你們一臂之力!」
嚴雀欣喜接下,嘴甜道:「謝謝嫂子!」
秋焉夢嗔她一眼:「偏你這妮子會說話——定要平安回來,到時候吃姐姐的喜酒!」
雙方約定一番,心知城內多有眼線,當下也不多聊,待吃過茶點,便兩相分別。
……
茶肆外,此前吃癟的孟楚,竟還不死心,遠遠尾隨秋焉夢。余斗、嚴雀相視一眼,不禁發笑:若是跟到東萊閣前,不知那位求偶心切的孟公子,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咱們不是要尋人,怎不叫秋姐姐幫忙?」嚴雀回過神來,看向余斗。
余斗收好秋焉夢贈予的信物,輕嘆道:「飛龍大俠,未將與太子合謀之事說與她聽,想是不願秋姐姐牽扯其中。」
嚴雀輕聲道:「你倒是明白大師兄心意。」
「嗐……」余斗把手一擺,想起鶴山下的情形,哼聲道,「要不兩年後,你自己去打擂台?」
他和嚴飛龍一樣,都想替心上人省去許多麻煩。
「啊呀,小氣包!」嚴雀又氣又笑,「好嘛好嘛,你打你打,讓你打好了!」
余斗聽慣了她的語調,有樣學樣:「啊呀!我打我打,包打包贏!」
兩人當街嬉鬧幾句,不覺親近幾分。
然而回歸正題,放眼茫茫人海,如何尋得老李、顧大哥?
又或說,他們二人,尚未抵達郡城?
「先找地方落腳。」嚴雀思路清晰,「後天才是大暑,不必心急。」
……
孟雪青船到西平郡,卻讓王欽撲了個空。慣理來說,多是提前分開,再星夜兼程,向西而行。
余斗、嚴雀行走街上,尋找客棧時,果然見到成群結隊的清瀾宗弟子,出西門而去。
如此一來,西平郡城反而安全!
恰如老李所言,敵強我弱之下,快慢拉扯,方得生機。
美中不足的是,清瀾宗大批弟子離去,郡城客棧便得松閒——
「喏,你的。」城西一家客棧里,余斗付了定金,將一把鑰匙遞到嚴雀手中。
見這傢伙表情蔫蔫,嚴雀只道他一身劍傷、舟車勞頓,好心攙扶道:「乖乖休息,老李深藏不露,到了郡城,自有手段尋你。」
余斗點了點頭,緩緩走上樓去,聞得身畔佳人,發香縷縷,心裡一時酥軟。
暗道:「還是打地鋪,看你練劍比較好!」
……
且不說兩人安然住下,這西平郡城,位於清瀾國西側,南靠噬魂山脈,在郡城西側,另有兩處重城。
漠雪在北,出關即是大圩。
臨荒在南,緊鄰西荒!
王欽掐算時日,心間料定:「就算余斗星夜兼程,也尚在三城之地!」
當即下令,將大部分人手,抽調至國境之上,與噬魂山脈里的封鎖連成一線!莫說是個大活人,就連一隻老鼠,都不得偷過!
再著重叮囑,此子擅使詭計,但有身份可疑之人,先押後問,寧殺錯,勿放過!
……
郡城南郊,荒漠之中。
一名滿臉胡茬的年輕人,表情悽苦,背上拖著個木架,在荒漠中緩緩行進。木架上有個枯瘦老頭,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具屍身。
殊不知……
「快,快,快!」木架上的枯瘦老頭翹著二郎腿,表情愜意,仿佛在享受大漠的日光浴。
當牛做馬的年輕人往沙地里呸了口唾沫,嗓子裡幾乎冒出火來:「我也想快!可是您……您倒是別使千斤墜哇!」
枯瘦老頭嘶啞笑聲,暗中又加了幾分勁道,逼得年輕人肩膀一沉,呼吸都顫抖起來。
「顧公子,沒瞧見清瀾宗弟子大批向西嘛,少爺一定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