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女騙子
2024-05-15 20:59:01
作者: 蘇落名
終是涉世未深,這等國家大事,十五歲的余斗難有灼見。
順道直走,在郡城中心的位置,果真又見到一座金光燦然的閣樓——東萊閣。
「不知樓上的拍賣會,都有些什麼稀罕玩意兒?」余斗在門口駐足數息,看到一樓大廳的璀璨寶光,年輕的眼眸難免迷醉。
可惜囊中羞澀,東萊閣的寶物再誘人,也與自己無關。
余斗稍顯艱難的挪開視線,此刻眼皮發沉、雙腿灌鉛,得儘快找間客棧休息……
正打算離去,東萊閣一樓大廳的櫃檯處,卻出現了一個少女——她生著一雙桃花眼,穿著翠色裙裳,肩瘦腰纖,亭亭玉立。
烏亮的三千青絲,用一竹色髮帶,束起驕傲的單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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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家,我來退貨。」少女小聲嘟囔,把手裡的兩個戰技捲軸,哼聲丟在台面,「都什麼嘛,我也學不了。」
中年掌柜聽是退貨,賠笑道:「這位小姐,可有購買捲軸時,本店出具的收據憑證?」
少女愣了一瞬,旋即有些氣惱:「別人送的,哼哼……也不會送點好的!喏,這是東萊閣的東西對吧?」
「咳,這捲軸……確實是我東萊閣出品。」中年掌柜鑒得貨品,淡淡一笑,「還請小姐找到那贈送之人,取來收據憑證,方可退貨。」
「你!」少女一聽還有這等麻煩,頓時委屈起來,話裡帶上哭腔,「你……你不幫我退?」
一時淚眼汪汪,凡是瞧上一眼,都不禁心生憐惜。
「東萊閣規矩如此——」中年掌柜的脾氣頗好,說話之時,還微微欠身,「請小姐見諒。」
少女幾乎氣哭了,咬牙道:「那你替我再裝好,原來的袋子被我扔了——我也要拿去送人!哼,本小姐才沒那麼厚臉皮,去要什麼收據憑證!」
中年掌柜繼續賠笑,取了個頗為精緻的木盒,將兩個戰技捲軸裝了。
少女也不糾纏,拿起木盒,氣鼓鼓的走出了東萊閣大門。
一樓大廳客人繁多,遠端的夥計看到少女到了櫃檯,雖聽不清言語,但見少女和掌柜有過交談,並打包離去,便未曾放在心上。
——
誰料到……
少女氣惱的表情,在離開東萊閣的剎那,變得陽光明媚。
唇角輕揚,微笑時露出一行可愛的貝齒。
不過那般惹人喜愛的微笑,僅僅維持了一瞬,便突兀一僵。
因為面前幾步,有個表情古怪的傢伙,正死死盯著自己。
「余……」少女俏目怔怔,下意識喚出聲來,又連忙抿住嘴唇,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碰見熟人。
嗯,好像也不怎麼熟。
不過,就關係上講,又確實挺「熟」的。
「你騙……」那傢伙正是余斗,被少女的一通操作驚得瞠目結舌,幾乎一語拆穿。
少女生怕露餡,臉上一急,連忙拽住余斗的手臂,把他拖到小巷僻靜處——「你怎麼在這?」
兩人異口同聲。
「哈哈……」余斗背靠牆壁,鬆懈的笑了笑,大約是太過疲憊,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眼前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鶴山宗主之女,嚴雀。
自己的未婚妻。
「哎你……」嚴雀見他雙目之中滿是血絲,戰意波動極其微弱,擔心問聲,「你……你還好吧?」
余斗呼了口氣,指了指她手裡的木盒:「本來挺好的,看到你騙東西,現在有點不好。」
鶴山相見時,嚴雀清雅高冷,進退有度。
此刻重逢,卻成了演技精湛的江湖女騙子?
巨大的反差,令人難以接受。
「啊呀!」嚴雀俏臉發紅,目光躲閃,「你沒被抓到嗎?昨夜見了清瀾宗號箭,我還以為……」
余斗攤了攤手:「運氣好,跑掉了——我們還是聊聊捲軸的事。」
「哼,兩個玉品捲軸而已……」嚴雀似乎很不喜歡,抓緊了手中木盒,語氣冷了不少,「很重要嗎?」
「當然!」余斗聲音很輕,像是使不上力氣,「你是鶴山宗大小姐,根本不缺戰技,也買得起捲軸,為什麼要去騙?東萊閣得罪你了?」
嚴雀妙目一寒,不服的道:「關你什麼事!」
「……」
余斗不禁皺眉,死死瞪著嚴雀,似乎想對她說很多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唉……」終於,他有些泄氣的錯開視線,茫然看向地面磚石,「當然不關我的事……我只是覺得,那樣不好。」
說完,余斗支起身子,緩緩向外走去——自己和嚴雀,看來是真的不熟。
她為何在此,為何騙取捲軸,關我什麼事?
然而,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傳來嚴雀氣惱的嘆聲:「啊呀,還不是因為你!」
「……」
余斗身形一頓,茫然回首。
她去東萊閣騙捲軸,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真是奇哉怪也!
嚴雀是被他氣到了,恨恨的道:「我昨日午時,便過了此地。向前行至日落,卻看到清瀾號箭,猜是他們發現了你。」
「如此一來,你要麼身死山中,要麼被擒回郡城!我尋思南平郡內,除了執事長老,多是清瀾宗外門弟子。」
「外門弟子身份低微,一輩子當牛做馬,接觸到的戰技多是凡品。」
「便想著,假如你還沒死,在南平郡大牢看守你的,多是外門弟子!我以玉品捲軸為誘,或可設法救你!」
「這才連夜趕回……」嚴雀解釋幾句,想起昨夜的奔波和煎熬,壓在心底的委屈,終於宣洩出來,「卻未帶太多銀寶,也不能用本門捲軸,所以……所以……」
她忍住眼淚,半帶哭腔:「啊呀,被你氣死了!」
……
余斗愣住了。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情節。
嚴雀早已過了郡城,看到清瀾宗號箭,居然當即折返,還想劫獄救自己?
為此,還不惜鋌而走險,去東萊閣騙取玉品戰技捲軸……
「對……對不起。」余斗又是感動,又是懊悔,他可不想讓嚴雀為自己冒險。就算不熟,也是名義上的未婚妻。
嚴雀心裡惱怒,然而看到余斗疲憊的模樣,知他也是死裡逃生,實在不忍責怪。
咬牙哼道:「算了算了——跟我來,先去休息!」
——
南平郡城,北門客棧。
余斗總算得空洗了個澡,躺倒在床時,感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特別是一雙眼睛,就跟被縫上了似的,再難睜開。
但他不想睡去,因為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
一個願意為自己奔波,甚至不惜得罪清瀾宗、東萊閣的人。
可惜,自己睜不開眼,不能看著她。
只能輕聲言語,告訴她,自己這些天的經歷。
「原來是這樣。」嚴雀聽余斗說完,慶幸道,「多虧李前輩、顧公子,不然我真得去劫獄了。」
「還惦記劫獄……」余斗哭笑不得,「你呢?怎麼一個人跑郡城來了?」
鶴山宗到此一千餘里,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家,行程定不輕鬆。
「因為……」嚴雀想起鶴山下的對話,笑容點點,「殺局如此,死門當前!我欲——向死而生!」
余斗猜了個大概:「你要提前去無為學院?」
「對啦!」嚴雀故作老成,學著長輩語氣,「我爹說,不能讓余家小子,搶了所有風頭!他行,我閨女也行!」
余斗被逗得一樂:「嚴宗主倒是風趣。」
「他呀……」嚴雀搖了搖頭,低眉輕嘆,「多是被逼無奈——宗門有內鬼,我留在鶴山反而受制,不如提前出發。」
「嗯。」
余斗沒有多問,誰是內鬼,如何處置,嚴宗主自有考慮。
嚴雀僅僅見過余斗、老李、顧清風三個宗外之人,行走江湖,倒是不必顧慮被人認出。
至於否有人暗中保護,還輪不到余斗操心。
……
「我和老李約好了大暑之前,在西平郡城碰頭。」他道出了後續計劃,「我打算,走水路。」
出南平郡城,向北不到三十里,就是清瀾江。逆流西北三百餘里,過清瀾帝都後,折向西南,便是西平郡界。
「唔?」嚴雀眨了眨眼,「走水路過帝都,就是清瀾宗門,你不害怕?再說了,逆水行舟,一日不過五十里,除非戰意行船……」
余斗並無半分畏懼,咧嘴笑道:「對,就是戰意行船!」
「會不會……」嚴雀很是顧慮,「太招搖了?」
然則一語過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俏目里閃過絲絲光亮:「你該不會是……」
「……」
嚴雀想要求證時,跟前卻傳來輕輕的鼾聲——奔波大半個月的余斗,總算身沾床榻,說沒幾句話,便沉沉睡去。
不知他夢見了什麼,滿是胡茬的臉上,掛著一抹傻笑。
——
嚴雀莞爾起身,揚起的唇角,像粉色的杏花。
東萊閣行騙,說來聰明機巧,實則萬分兇險。若被掌柜當場識破,怕是會把自己都賠進去。
「值得麼?」嚴雀苦笑自問,只是心中的答案,和那茫茫前路一樣,虛無縹緲,難說定數。
然而,想到余斗關於清瀾江的算計,嚴雀剔透的眼眸,閃出幾分期許。
不禁看向酣睡的少年,心中暗道:「向死而生,不能獨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