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終歸3

  葉任良趕了好幾天的路，才剛落腳便來了兩個孩子所在的地方，幾乎是連口氣都沒喘，這會兒達成了心愿，孩子又不會跑，自然讓人領著去了自己的住處休息。

  當那個蒼老的背影漸行漸遠之時，溫明珠面上的笑靨終於垮了下來,眼眸中帶上了濃重的憂色，「爹他..」

  到底怎麼了？

  餘下的話她未說全，但側目看著葉玉珩的眼神帶著詢問。

  後者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自己給自己下了毒，活不久了。」

  他的話語裡面不帶任何的感情，語調也沒有起伏的地方，像是再訴說一件極其平淡的事情，而非是與自己父親的生死息息相關。

  聞言，女子的瞳孔驟然緊縮，猛地抓住身旁丈夫的胳膊，語氣是控制不住的尖銳，「那你還坐得住！還不趕緊去找楊爺爺！？」

  說罷，來不及去照看自己的兩個孩子，拔腿便想往外面沖。

  自從孩子出生之後，那變身為娃娃奴的幾個老一輩俱都紮根在了葉府之中，連原本打算回水鎮的溫家夫妻都留了下來，更別說是楊老這個眼巴巴守了一年的老祖宗了。

  

  這會兒他估摸著還在自己的藥房裡面和溫母一起琢磨著食補的方子，想著給自己的兩個小寶貝補身子呢！

  見妻子的反應激烈，葉玉珩狠皺了皺眉頭，抿了抿薄唇，卻突然一把將她扯回來按在胸膛。

  溫明珠腦子裡面亂糟糟的，只以為丈夫孩子氣，還在記恨適才公公說的那些話。

  只是，這都什麼時候了，再想著這些小事合適嗎？

  想到這裡，她心頭也帶上了真的怒火，掙扎之後，一腳踹在了男人的小腿上。

  葉玉珩挨了一腳也沒說話，低頭見懷裡的妻子一張小臉氣得通紅，自己面上也是陰鬱非常。

  直到溫明珠終於平靜了下來，恨恨地瞪著自己的時候，他才斂下眼中的情緒，終於開了口。

  「晚了。」

  「什麼意思？」溫明珠張了張口，心頭已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卻執意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葉玉珩笑了笑，只是這笑容顯得冰冷至極，「他自己便是楊爺爺的半個徒弟，說不定醫術上比竹香都高明許多，現在都這個樣子了，你覺得楊爺爺還能做什麼？你以為他搬到我娘那裡是想躲著誰？」

  自然是他們所有人！

  至於為什麼沒有一死了之，或許是因為手上還有許多的事情沒有交代完，想拖一拖時間吧..

  「為何..」

  「因為我娘不在了啊..」看著懷中女人眼底的不安，男人唇角勾勒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安撫性地拍了拍女子的後背，也不在意自己前襟的衣服已經變得皺巴巴一片，輕聲道：「如今葉家在我手上，他自然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不是嗎？」

  溫明珠怔愣了片刻，抬頭望進丈夫眼中的那一片漆黑，心中那一絲的陌生感卻是怎麼都揮不去，可再一眨眼，便又見到了與往日無一般模樣的深情。

  葉玉珩對此並不在意，溫聲道：「明珠，你知道當初你走之後，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房中的奶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離去，搖籃裡面的孩子似乎也累了，是不是砸吧砸吧小嘴，發出一聲嚶嚀，除此之外，只餘下了靜謐。

  聽此，溫明珠徹底安靜了下來，可葉玉珩卻並不打算停止。

  「你看你多壞，自己逃了，卻把擔子都留給我..」葉玉珩低頭，輕輕吻了吻妻子的額頭，溫熱細膩的觸感使得他不由滿足地眯了眯眼，隨後將下巴置放在她的頭頂，「一年，兩年，十年..我一天天地熬，一日日地算，我很想你，發瘋地想見你，可我爸媽他們卻好像看出我在想什麼了...」

  所以他們給我找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那個和他妻子幾乎有七分相似的孩子，餘下的三分，是他自己..

  女子將整張臉都埋進了丈夫的懷裡，身子抖了抖，手上的力道加緊，不難看出她心中的難受與愧疚..

  「其實我沒那麼喜歡葉念。」葉玉珩的聲音裡面帶了絲委屈，忽而又陰鬱了起來，「有時候我甚至想他們乾脆都死了算了..」

  溫明珠的身子僵了僵，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張了張口，猶疑了片刻，可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所以你知道嗎？再活下去，他會瘋的..」

  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葉玉珩目光沉沉地看著懷中的女人，低頭碰了碰她的唇，見她還有些呆愣，輕笑一聲，「這是他一直的夢，何必去阻攔，我們只需要顧好他最後的一段時間便足以。」

  「你真的不知道？」

  既然公公是想躲著他們，那就代表其實一開始，他是有救的。

  實際上聽見緣由，溫明珠心中還有些不可置信，公公對婆婆的感情居然這麼深？

  畢竟葉任良又不是只有一個女人，當時不是還有孩子嗎？雖然是個混球，後來也因病而亡，可到底他的血脈也不止一條，更何況，據溫明珠所知，那位叫鶯歌的姨娘現在還好生生地安頓在莊子裡呢...

  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了。

  聽見妻子的質問，葉玉珩目光閃了閃，而後將她的頭又按進了自己的胸膛，語中帶了絲難以壓抑的怒氣，「在他心裡我害死了他最愛的女人，他又怎麼會輕易將這種事透露給我，我又不是神仙，時時刻刻都能盯著他。」

  聞言，溫明珠的心頭一刺。

  其實她對自家公公也有許多的怨言與怒氣。

  自從葉二回府掌管了內中事宜之後，溫明珠閒暇的時候也會向他打聽一些事情，原本是想套出一些丈夫小時候的糗事以作為嘲笑只用，卻沒想到問及此事之時，葉二居然一反常態地苦笑。

  他們這些人，哪兒來的童年啊..

  自從謝婉安死後，葉任良對兒子的態度近乎憎惡，小時候態度冷漠，要求嚴苛，雖少有親自動手打罵，可也幾乎未曾給過一絲的關愛，稍稍大些，便被扔進了訓練營中操練，整日裡幾乎是與一群未成長的魔鬼為伍。

  那裡，沒有人知道他是葉家的子孫，為了活命，他什麼都幹過。

  雖然年紀小，可因為早熟，他知道，他爹是真的恨不得他去死。

  葉二雖然與葉玉珩的年齡差距不大，但其實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他家公子，看著他是怎樣在親生父親的手下掙扎著活著，又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步。

  葉任良曾做過的很多事情，在現在所有人看來都是駭人聽聞的。

  所以溫明珠其實很理解她的丈夫為何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幾乎一點感情都沒有。

  她總也想修復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一是因為這是人倫，在這裡，孝字是大於天的，她不希望自己的愛人因為這種事情而受到攻擊。二是，血緣的關係其實是很難斬斷的，葉任良作為一個能力頗大的成年人，要真殺死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幾乎是舉手之勞，但他沒有，這是不是說明，在他的心中，其實對自己兒子，也有那麼一絲的感情？

  更何況，她很了解自己的丈夫，看著溫和，其實很小氣，說是睚眥必報也不為過。現在她公公已經老了，若他想報仇，他的父親也不會活到現在了。

  溫明珠是怕他日後想起這件事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