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終歸2

  鏡子裡的女人著了一身淺青色的衣裙，還未來得及梳成髮髻的墨發垂腰，精緻卻又不失柔和的五官讓她顯得愈加溫婉動人，原本該是一副完美的畫卷，可這一切，卻都被那飛揚得幾乎快要併入鬢角的濃眉給破壞掉了。

  螺子黛作為當下幾乎是最為高端的妝品，既是貴，那必定也有貴的道理在。

  

  稀少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用它作的眉目著色自然，觸之順滑，難得的是成型之後便遇水不染，效果是極好的，若只單單是好看，也不必賣到十金一顆的天價了。

  可那也只是成型之後！沒成型之前，那稍稍用點力，也是能修改眉毛的，但也架不住葉大人那"巧手"。

  他自個兒許是也知道手藝不佳，那眉也修改了多次，到了最後，女子那白皙細膩的皮膚漸漸地便多了兩團黑色的東西，遠了看，像是兩顆巨大的黑痣一般，甚是怪異。

  「你別動，我..我再給你改改..」見妻子的臉色不太好，葉玉珩也知自己做了蠢事，就算是故意板著一張臉，也不難看出他的心虛，更為好笑的是，平生竟頭一回講話帶了些擰巴！

  見丈夫強做鎮定地去擰了一旁還帶著餘溫的帕子想要擦去自己的成果重來，溫明珠心中是又好氣又好笑，忙推開他伸過來的手，「我不用你多事！趕緊去把青依叫進來！」

  「叫她作甚？」聞言，葉大人卻又端著一張臭臉不幹了，畢竟在他心中，這會兒可是難得和妻子冰釋前嫌的時候，便堅持道：「我再試試，這總不會比畫畫還難..」

  這麼一想，他的信心便又回來了!

  想當年，他也是被山秋居士誇過有天賦的！

  溫明珠看著鏡子中難以見人的自己，眉頭皺得跟褶子一樣，偏生旁的罪魁禍首還腆著一張深情的臉伸手來撫她的面容，還道：「別總皺眉頭，不好看..」

  感覺到臉上的那隻還帶著水漬的手不動神色地擦了擦自己的關公眉，女子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她要不要告訴對方，這個時候螺子黛已經成型了，這東西防水，要卸掉必須得專用的藥水才成，他徒手，就算是把皮搓掉都是沒辦法弄乾淨的！

  「你不是山秋居士的高徒嗎？」溫明珠"啪"地一聲拍開面上那隻一直不死心的大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嘲諷。

  但她卻是遠遠低估了她丈夫臉皮的厚度。

  只見葉玉珩沉吟了片刻，抬起頭來後卻滿面深沉，幽幽道：「山秋居士他擅長工筆畫...」

  「所以呢？」

  「你這是人物畫...」

  「...」

  為了自己能見人，溫明珠最終還是虎著臉將丈夫給趕了出去。

  半晌之後，看著鏡子裡面的女人恢復了昔日的美貌，溫明珠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好生生的螺子黛，公子竟用一次就去了半管...」青依拿著桌面上的頭飾，一邊朝自家夫人的頭上插著，一邊翻著白眼抱怨，心中暗罵公子是敗家子。

  聞言，溫明珠無奈地扯著嘴角笑了笑，「他這是做了虧心事，沒折了才想出這麼些混招來..」

  青依雙目一亮，心以為又能聽到自家主子的糗事了，沒準回頭還能跟葉二一塊兒分享分享，人生一大樂事啊！

  可她想，溫明珠卻又只說一半便閉口不言了。

  主僕二人笑鬧了半天，正打算出門的時候，紫鵑卻從外面進來了，「夫人，老爺到了..」

  溫明珠沒什麼意外的樣子，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原本葉任良該是孩子滿月日之前便到，可聽葉二的回話，道是路上身體出了些小事故，停了兩日，這才耽擱了時間。

  當時聽這消息，溫明珠心頭暗自疑惑，她這公公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何至於弱到連趕路都不得已停下的地步了？

  很快，她便見到了自家這位在她成親之後，僅有過數面之緣的公公了..

  還沒進門，遠遠地便從房間裡面見到了丈夫的那張黑臉，而他前面還站著一個看起來身材瘦削的人。

  看著身形不像自己認識的，溫明珠還有些疑惑這人到底是誰，竟然能被直接領到這內院來，要知道，葉家的內院幾乎是禁止任何外人踏入的。

  走近一看，她的心卻漏了幾拍，那是因為震驚，可面上卻極力保持著笑靨。

  這不就是她的公公嗎？

  不怪溫明珠如此，葉任良曾也是震懾江南的頭一號人物，除了手段陰狠毒辣之外，自身的武藝也是排得上號的，身子自然健壯。

  可這才多久不見？

  眼前的男人幾近鬚髮盡白，一雙眸子似蒙上了一層灰濛濛不祥的霧氣，身體佝僂，面容蒼老得可怕！

  「爹..」溫明珠上前福了福身，見他滿目慈愛地逗弄著搖籃里的兩個孩子，便暫時放下了心頭的疑慮。

  「是明珠啊。」葉任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隨後似乎是想伸手將孫子孫女一起抱在懷裡，可手已經伸出去了，卻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頓了頓，而後改為捏了捏兩個孩子的小手。

  「爺爺..爺爺..」

  他含著笑，和平常人家裡疼愛後輩的老人沒什麼不同。

  可一旁的葉玉珩卻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到底誰是孫子..」

  溫明珠臉色一囧，隨即一腳踩在丈夫的腳背上。

  就你有嘴！

  她瞪眼，雖說公公是在逗弄孩子，可經他這麼一說，倒真有幾分好笑..

  當然了，溫明珠作為兒媳婦兒，是肯定不能去嘲笑公公的。

  遭了敲打的葉大人不滿地看了旁邊的妻子一眼，見她眼中不乏警告，冷哼了一聲，到底沒再多說什麼。

  葉任良也沒多生氣，白了兒子一眼，轉而從衣袖中摸出了兩個模樣有些怪異的玉飾，還刻意壓低了聲線，「這是爺爺給你們的私房錢，且記住了，日後千萬不要給那個姓葉的狗東西奪走了去..」說罷，還鄙夷地看了一眼眼前臉色黑得不能再黑的人。

  您不也姓葉嗎...

  溫明珠暗自腹誹，心想自家公公心頭應也是沒面上表現得這麼大度，不然也不會拐彎抹角地罵兒子了。

  隨後，葉任良又認真地對著搖籃的方向囑咐了幾句，竟是字字都針對著葉玉珩來的，那模樣，真是又小氣又尖酸，弄得好似兩個嬰兒真能聽懂他說的話一樣。

  他看起來倒是真的疼愛自己的孫子孫女，這麼一會兒的時間，那是又抱又親的，恨不得揣在懷裡帶走了似的，看著與往日的那個總帶著一絲陰鬱的模樣截然不同。

  只是，讓人有些疑惑的是，他都這般喜愛了，卻一直都未曾伸手抱他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