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共患難8

  葉玉珩走之後，楊君昊依舊處在鬱悶與疑惑中回不過神來。

  他強行替人把了脈，卻發現自個兒師侄的脈搏著實是強健有力，換句話來說，簡直壯得跟頭牛似的，說不定現在給他一把刀，他就能上戰場大殺四方！

  可問題是，他捏住對方手腕的時候，明明察覺到了那股子強行壓抑著的痛苦，再加上那鐵青的面色...

  還有，他人在深宮，怎麼就知道明珠丫頭要生了呢！？

  皇帝思索著，陷入了迷惘之中，甚至懷疑自己的醫術是不是因為不常使用而出現了斷層退步。

  正沉思之際，忽然一拍桌子。

  "啪"的一聲，用力之大，趙大監被唬了一跳，似乎隱約看見上面堆著的奏摺都跳上了一跳，便上前問道：「皇上您怎麼了？」

  皇帝卻猛地站起身來，一臉懊惱，「朕忘記與計財使說今夜去他家中用飯了！」

  

  寇香今日得歸的消息他自然早就知道了，小心思也活絡了起來，本來他將人留下也是說這事，想囑咐幾句，讓師侄給自己多說幾句好話，可沒想到因為剛才把脈的事就給耽擱了..

  「不行不行，你快去把他給朕找回來！」說著，他又忽然橫了一眼旁邊的趙大監，小聲道：「老胳膊老腿兒的，走得還沒朕快，還是朕自己去吧..」

  語落，他便急匆匆地往外邊走，正要踏出門口之際，忽然見到遠處地一個小黑點，頓時臉上的神色便僵硬了下來，連踏出門檻那隻腳都急不可耐地收了回來。

  「哎喲..」趙大監跑得急切，一個不留神便撞在了天子的龍背之上，當下就要跪下來請罪。

  可沒想跪到一半，皇帝一把將他撈了起來。

  趙大監身子雖瘦長，可到底是有些分量，但天子看起來卻並不廢什麼力氣。

  「孫有之來了，你讓外邊的人攔住他，不准他進來，就說..就說朕累了在休息，不許人打擾，知道了沒有！」楊君昊說完，回頭瞧了一眼，發現那黑點越發地近了，急切地一把將趙大監給推出門外，迅速關上了御書房的門。

  這孫有之是個憨貨，向來是怎麼讓人生氣怎麼來，但大多數時候，他卻是占著有道理的那一方，保證讓人頭疼得不行。

  也不知道他近日是受了誰的挑唆還是陷害，竟然敢在天子的禁區蹦躂，像是打了雞血似的，多次上摺子言說後宮空乏，甚至語帶斥責地說皇帝失了本分，才讓皇家子嗣凋零如此。

  若是放在以前，楊君昊必然勃然大怒，這孫有之的腦袋能不能保住還不一定。

  可現在..

  皇宮也不是密不透風的，計財使大人在這一方面，儼然是個雙面間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是偏向於自己丈母娘一方的..

  要是孫有之因為這件事被砍了腦袋，那楊君昊又如何向他師父和小師妹交代？本來他還是個"戴罪之身"，這麼一來，基本就斷絕了重修前緣的路了..

  於是乎，皇帝就這麼憋屈地被自家沒丁點眼力勁兒的臣子追著屁股罵。

  他之所以那麼痛快地同意把青州城給孫有之守著，其中莫不是有讓自己耳根清淨的緣由。

  唉...他容易嗎..一大把年紀了，竟還被人逼婚..

  皇帝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澀地笑容，貓著腰，十分猥瑣地從窗戶縫隙裡面瞅著外邊的情況，心裡卻像火燒似的著急。

  再耽擱下去，指不定葉小崽子就出宮去了！

  這方的趙大監強忍壓住心中的幸災樂禍，見孫有之捧著一封摺子，眼中閃過瞭然。

  「趙公公。」來人規規矩矩地見了禮。

  他長了一張十分嚴肅正經的國字臉，嘴角緊抿，身上的朝服幾乎一絲不苟，連根頭髮絲兒都沒飄出來過，打第一眼就讓人知道，這人的做派必定十分剛硬。

  趙大監笑呵呵地迎上去，「孫大人可是來尋皇上？」

  孫有之點點頭，「孫某有事奏請皇上，請公公代為通報一聲。」

  硬邦邦的一句話，自見禮之後，左手便一直保持著舉著摺子的模樣，他身材高大，趙大監在他面前著實顯得瘦弱，咋一看，不了解情況的人幾乎都要認為這位朝廷要員在宮中公然施暴了！

  趙大監見的人多了，也深知眼前的人是個什麼德行，也就不指望他態度能有多好了，只笑眯眯道：「哎喲，這可不巧，適才皇上召內閣的眾位大人們商量要事，現在累了，剛好歇下..」

  孫有之皺眉，「這晌午還有一會兒便到，皇上的起居休息應有時刻方才合乎禮數，怎可隨意變更？還請公公通傳一聲，吾等官員應多多勸誡皇上才是..」

  「...」趙大監張了張口，著實有些怔愣。

  實在是在這宮中生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這麼擰，膽子這麼大的人！

  那可是皇上啊！沒得睡個午覺還讓臣子批評的吧！

  「咳..這..這個..」趙大監背後涼風直襲，似乎感受到了那自窗戶縫隙中泄露出來的殺氣，忙收拾了臉上的囧色，放柔了聲音繼續道：「孫大人有所不知，近日皇上為北覺的事多有煩擾，昨夜批摺子到深夜，今日天不亮便起身上朝，長期如此，這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這話倒不是作假，楊君昊是個盡職的君王，當得起明君二字。

  趙大監幽幽地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才逮著空閒時候歇下一會兒，這..」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高大的男人一眼，語中是有商量的意思，可身子卻一動不動，直直地擋在台階前，沒有絲毫動彈的意味。

  可孫有之腦子可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東西，他沉思了片刻道：「既如此，那臣便在此處等著皇上醒來好了。」

  既然皇上都因為朝事累倒了，那自己要是再多說，便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還是在此地等皇上好了！

  孫大人暗自想著，覺著自己這樣通情達理的臣子真是不多見了，一雙眸子閃著光地盯著眼前的趙大監，面上卻一本正經很是矜持的模樣。

  趙大監見此嘴角抽搐了下，莫名地竟讀出了..求表揚的意思..?

  「這個..孫大人，皇上瞧著累極了，怕是許久都不會醒，您還是改日再來吧..」

  「這怎麼行！」孫有之有些不滿地盯著眼前之人，「今日之請必當今日得成，改日自有改日要事，二者萬不可顛倒，做那辱沒規矩體統之人..」

  孫大人的口才是眾位大人都極力認可的，說起大道理來，連一向自詡能言善辯的司徒太傅都大呼不及，趙大監深吸了幾口氣，臉上一貫合宜的微笑幾乎堅持不住。

  良久之後，許是覺著自己的話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孫有之有些不甘地停了下來，看趙大監的眼神，頗有，你怎麼這麼笨的意味。

  楊君昊在御書房的窗戶後面猙獰著一張臉，手上不知什麼時候握住的一根毛筆幾乎被折斷。

  孫！有！之！

  他在心裡咬牙切齒地念叨著這個名字，一面憤怒窩火著自己被臣子堵在門口，像是被翁中捉住的那一隻鱉，一面哀嘆著自己即將逝去面見心愛之人的機會。

  而孫有之著實是個很有毅力的人，直到時近黃昏，他都還沒有出宮去的意思，而御書房內的皇帝，自然也被堵在自己的殿中一整個下午，而因為房外守著人，他甚至連午飯都沒能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