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有客來訪9

  接連的兩日大雨讓京都的溫度陡然降了下來，這是即將進入夏日的預兆，只是連綿細雨卻無端地讓人心情煩躁。

  御花園裡面綻放的四季美色正在遭受著一陣陣的摧殘，而天子的心情也似這雨季一樣，陰鬱無常。

  「當年，我常與小香在這荷塘裡面泛舟採蓮。」時日接近正午，可亭外的雨勢卻反而有加大的跡象，時不時吹過一陣陰冷刺骨的寒風，讓隨御駕出行的宮人們都忍不住一陣哆嗦。

  皇帝卻沒心思理會這些小事，他望著眼前片片復興的蓮葉，眸中儘是懷念。

  「我初見小香時，她還只是小小的一團，連走路都不甚平穩..」似乎眼前出現了當年的景色，楊君昊嘴角不由滑過一絲略帶暖意的微笑，「不過她年紀雖小，卻很調皮，常常弄得師傅與師母很是頭疼，有時候讓人恨不得把她給扔出去..」

  「我抱住她的時候有些手忙腳亂，差點把她給摔了，你能想像嗎？那么小的一團，甚至說話都不甚流利，但脾氣卻大得很，當即就給了我一巴掌。」顯然，此刻的皇帝正在興頭上，沉浸於當年之中，甚至說話時連稱呼都沒能改過來。

  葉玉珩立在他身後目不斜視地盯著眼前的荷塘，看似認真，可實際上卻根本沒認真聽眼前人在說些什麼，滿腦子都在打著眼前蓮藕的主意。

  

  恩..明珠喜歡吃糖漬桂花藕，這池塘的藕看起來不錯..一會兒趁人少的時候帶些回去..

  此刻君臣之間的腦迴路雖不在一條線上，但卻出奇地和諧？

  「小香五六歲的時候，簡直就是京都的小魔王..」楊君昊笑吟吟道，滿臉的寵溺神色，「你怕是不知道，嚴唯蘊那老小子當時還是個拖著鼻涕滿大街跑的娃娃，遇到小香的時候，兩人打了一架，他被個女孩兒按在身下揍了個鼻青臉腫，我到的時候，正被逼著發毒誓一輩子做小香的隨從呢..」

  皇帝以一種十分溫懷念的語氣將左相的黑歷史扒了出來，趙大監一邊聽得津津有味，一邊忙瞪著眼把身邊的宮人們趕出去。

  「還有當時柳家的那個柳野貓..」正說著，楊君昊忽然嗤了一聲，似是極為不屑，「什麼破名字，名字難聽人也不堪，仗著和那柳貴妃的微末關係就敢在京都橫行，也就是上面的人沒將這種東西放在眼裡，不然哪兒有他得意的時候..」

  「這柳野貓欺壓一商戶，非逼著人家好生生的嫡女下嫁給他這地痞流氓，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不過這商家倒是好運，若非遇見了我小師妹，只怕就讓這無賴得了手！」楊君昊忽然挺起了胸膛，似乎極為驕傲的模樣，連額頭上那一抹帶著點點鮮紅的白綾都陡然神氣了起來。

  這傷是他去葉家的時候被砸的。

  女人發飆，歷來都是極為恐怖的事情，她們才不管你是什麼權勢地位，饒是身為皇帝，也中了個滿頭彩。

  「你別看我小師妹調皮就以為她沒腦子，是個不顧後果的女子..」聲音頓了頓，又繼續補充道：「其實她很有主見，又是個心軟良善的主，因為管的閒事太多了，所以才才被人以訛傳訛說成是個壞的..」

  趙大監低下頭，暗暗翻了個白眼。

  您別欺負我這老的記不住事了！那明明就是個真的混世魔王，別老挑好聽的來說啊！！

  「小香不愛穿女裝，又嫌扎頭髮麻煩，就老偷偷拿我的男裝去改了自己穿，你還別說，那穿出來還真是個俊俏的小郎君，許多小姑娘都愛跟她身後轉悠..後來啊，大了之後，被師母好生教訓了一頓，才換了騎裝..」

  「我看著她從牙牙學語到成長為風姿卓絕的少女..我以為，我們能一直相守下去..」不知什麼時候，楊君昊臉上的笑意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靜，他訴說著當年的往事，仿佛一個看客，可逐漸繃緊的身子，顯示著此刻他的心情並不如表現得那般淡定。

  「我的小師妹，居然嫁給了一個鄉間無能的教書先生！」

  "嘭"地一聲悶響，男人的拳頭砸在了荷亭的圍欄上，面上布滿了陰鷙，「小師妹可是名將大儒寇太傅的女兒..她可是誠親王最寵愛的小弟子..」

  楊君昊手上捏著護欄的動作越來越緊，臉色也愈加難看。

  他常年習武，就算是已經做了皇帝，卻依舊沒有放鬆對自己的訓練，每日雞鳴時分便起身，趁著還未上朝的前一個時辰，揮動著自己慣用的武器，雖然養尊處優多年，可現下，就算是與鎮國將軍比武，也能斗個平分秋色。

  那木製的護欄被他拖拽地咯吱響，顯然是用了真力氣，他心中有著無盡的怒氣，仿佛這樣做，就能稍稍釋放出些來一般。

  除了暗一，沒人知道當他聽見寇香已經嫁人時，心中有起了多大的殺意，他不是沒對溫父下過手，只是當時葉玉珩就已經將溫家二老帶在了身邊，就等於是在阻止皇帝的肆意行事。

  楊君昊的話還沒有停，語氣也愈加陰森，「我的小師妹..她那麼好，就算是嫁這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人，也是配得上的..」

  「噗..」

  皇帝轉過頭，眼中帶著如困獸一般的兇狠與怒意，「你是在嘲笑朕？」

  從他稱呼上的轉變，趙大監就知道皇上是真的生氣了，嚇得忙跪在地上請罪，還順手扯了扯站著不動的計財使。

  「臣不敢。」葉玉珩順從地雙膝著地，可背脊卻挺得筆直。

  不敢，不是沒有。

  皇帝怒不可遏地想著，卻並沒有見到眼前的臣子垂下眼眸時一閃而過的暗惱。

  葉玉珩真沒有嘲笑的意思！

  適才眼前人一直在回憶當年，他聽著無聊，不知不覺地就想起了妻子兒時的事兒，只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才會笑出聲來，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麼嘲笑！他對皇帝與自己丈母娘之間的回憶一點興趣都沒有好嗎！？

  「朕還沒向你問罪..」皇帝冷哼了一聲，陰測測道：「計財使，你早知當年英烈的遺孤未亡，為何不上報！」

  這問罪有些胡鬧的意思，因此葉玉珩莫名其妙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什麼英烈遺孤未亡，那英烈那麼多，遺孤那麼多，我吃飽了撐的去上報？

  不過他也知道，皇帝只是想發泄一下心中的怒火罷了，於是低下頭，沒有吭聲。

  楊君昊也知道自己這樣顯得很沒帝王的風度，又很無理取鬧，可他就是覺著心裡憋得慌，當看見溫父的那一刻起，嫉妒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心，針對溫父的殺意，也從未消退過。

  那是他放在心裡無時無刻不想呵護著的珍寶，現在卻被他人奪走..

  一想到此，他就恨不得將那偷走自己珍寶的賊給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