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瓊林宴5

  「是嗎。」皇帝淡淡道，凝視著下方跪著的狀元郎片刻，而後微垂雙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若說適才是熱火朝天，那麼現在，所有人的心都似寒冬臘月的冰雪一般，從內心最深處感受到了陰冷，沒有人敢吭一句。

  「愣著幹什麼，可別辜負了公主的一番心意。」皇帝睜開了眼，目光銳利，當年在戰場上馳騁的氣勢似巨浪一般湧向鎖定的方向。

  與溫明陽臨近的人受到了無妄之災，膽子小的竟生生被嚇得跌落在地，可這個時候，卻沒人開口嘲笑他，只余滿心的同情。

  皇上可不像前朝那位一樣昏庸。

  當年清君側之時，那可是帶領著數百萬的將士一起殺進京都的猛將，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可不少老人想起那時候的血腥，還覺著有些呼吸不暢。

  連被波及的人都是如此反應，不難想像新狀元此刻經受的是怎樣的壓力。

  溫明陽緊攥著拳頭，蹙著眉，額角青筋畢露，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掙扎，卻遲遲不肯開口。

  所有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就連他身後一起跪著的薛樓此刻都暫時放下了心頭的怨念，開始同情起自己的"情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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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皇上這是要逼婚了嗎？

  後面的袁善背後一片冷汗，心裡暗暗咒罵著自己是個烏鴉嘴，不過是隨口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竟成了現實！

  這公主是嫁不出去了嗎？讓自己爹使出這樣的手段！不怕百官恥笑？

  尚公主，這幾乎對所有人都是一件美事，更何況，南離可是只有一位尊貴的公主，如果皇上在這之後沒有與貴妃孕育新的子嗣，那麼娶了公主，或許就不是娶了一個妻子這麼簡單了，待皇上百年之後，說不定連皇位都會花落此家！

  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氣氛越來越凝重，上首的皇帝雖然閉著眼，可眉頭卻開始漸漸皺了起來，指尖在身旁把手上敲打的速度也加快了，這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

  「怎麼樣，修撰還沒想好？」

  溫明陽聞言抬起了頭，可此刻卻眼神清明，甚至於嘴角都掛上了一抹笑意。

  皇帝盯著他的臉，眸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有意外，有感嘆，還帶有一絲隱藏的懷念..

  「微臣謝皇上與公主的賞識。」他一拜到地。

  正當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以為公主的親事終於有了著落之時，卻又見那伏在地上的人挺立了背脊，話語鏗鏘有力，「只是..」

  只是？

  眾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修撰大人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說話！」上面的趙大監打斷了對方即將要出口的話語，捏著一貫標誌性的蘭花指，豎著眉，狹長的雙目中儘是警告。

  溫明陽笑了笑，身子微微放鬆，像是心頭放下了什麼，「只是下官早已經有了意中人，此生..」

  「明陽！」袁善連忙吼了一聲，急急地奔上去跪在他身邊，「皇上，修撰大人只是多喝了幾杯..」

  他話還沒說完，一旁的人便抬手制止他，並給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可這一眼，在袁善看來，無異於是等於離別。

  他已經猜到了好友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了，無非就是什麼非她不娶的話。

  可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當眾拒絕公主的好意？你不過是一個新晉的狀元罷了，就算你有才有背景，可那上面坐著的是皇帝！你再有背景，能大得過他嗎？

  如今仕途受損事小，最重要的是，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啊！若是命都沒了，那就什麼都完了！

  「公主的好意下官心領了，可臣一無家財，二來功名微薄，三來早已經心有所屬..」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心中那抹倩影，不由得目光柔和下來，只是一瞬，又繼續道：「公主乃是千金之軀，應當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男兒，下官如微塵，給不了公主幸福..不願欺瞞..」

  「你的意中人是誰？」此刻的皇帝還看不出要大發雷霆的模樣，他截下了話頭，木著一張臉，眼中隱晦地閃過古怪與戲謔，「難道是探花..」

  噗，被突然點名的薛樓嚇得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滿臉的悲憤。

  本探花到底做錯了什麼！？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可憐了，皇帝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見溫明陽冷漠道：「不是。」

  末了他還回頭看了薛樓一眼。

  草！都什麼時候？你馬上就要被砍頭了！還有心思來鄙視老子？

  探花郎滿心的憤恨，剛才的同情心就當是餵狗了！

  此刻的他，巴不得眼前的人馬上被砍個稀巴爛，然後一床破席扔到亂葬崗去。

  「你說這麼多..」皇帝眯了雙眸，絲絲殺氣流淌在其間，「無非就是想拒絕這樁婚事..」

  「臣不敢。」溫明陽再次跪拜，臉上雖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新上任的修撰大人並沒有打算改變主意。

  「呵..」一聲冷笑從皇帝的口中溢出，「你當真以為朕不會殺你？」

  「皇上英明神武，乃是我南離歷朝最聖明的君王，斷不會因為此種小事而降罪於臣。」

  「那你的意思是說，朕今日要是殺了你，就是個昏君？」

  「臣不敢。」

  「不敢？」皇帝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句，又忽然大笑起來。

  難道皇上就這樣放過了？

  有人狐疑地猜測道，正琢磨的時候，忽見君王的臉沉了下來，而後怒不可遏地將手邊的瓜果茶壺掃落在地。

  一陣令人膽寒的瓷器碎裂聲響起，百官們均惶恐地跪在地上，場面一片靜默。

  「朕看你膽子大得很，哪兒有你不敢的事。」皇帝站起身，臉上還帶著殘留的怒意，「來人！」

  話音剛落，角落裡便忽然湧現出一波身攜利器的侍衛，迅速地列成一隊。

  「翰林院修撰殿前失儀，剝奪其官職，打入天牢，等候發落！」

  「遵旨。」

  之後，侍衛們快速地架起還在地上跪著的狀元郎。

  袁善心裡亂成一團，待望見不遠處的蕭岱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滿眼的祈求之色，就差對著他磕頭了。

  可令他失望的是，往日裡對他們二人頗有照顧的蕭師兄，如今卻將臉偏到一旁，絲毫沒有為之求情的意思。

  「等等！」皇帝忽然叫道，「若你..」

  溫明陽淡淡一笑，帶著往日的溫和謙遜。

  「拖走！」皇帝見此也不再說什麼了，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而後一甩袍子，大步地朝自己的寢殿而去，臉上一片黑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