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不似少年時

  殷承遠一時半會還是難以接受妹妹如此絕情的一面。

  在他的認知的，殷浮月可以對殷家所有人心狠，因為殷家確實虧欠了她。

  可是繁星和梧桐呢？她們是陪著她熬過嶸州孤苦生活的丫鬟啊！

  難道，就因為她們是奴婢，她們的性命就是這樣不值一提的嗎？

  宋崢告別老夫人再次出來的時候，院子裡其餘人的身影都不見著，只有殷承遠在一棵大樹下坐著發呆。

  「阿崢。」

  他勉強笑了笑，對宋崢喚出了久違的那個稱呼。

  「承遠。」

  從小到大，殷承遠只要不開心就喜歡一個人坐在大樹下發呆，這一點即使他長大了也還是沒有改變。

  

  他還喜歡把煩惱傾訴給他聽。在開始傾訴之前，就會喊一聲「阿崢」。

  暫時拋棄了身份，拋棄了承擔的責任，拋棄了這些年來的經歷，殷承遠就會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母親瘋掉之前，不懂事的幼年時光。

  宋崢能想像到殷承遠經歷了今天的事情之後，會跟他倒怎樣的苦水。

  但是他們都不是三四歲被欺負了就會哭的小孩子了，因此宋崢面對殷承遠飽含期待的目光，輕輕地說出了那句對此刻的殷承遠或許來說有些殘忍的話：「耽誤了這麼長時間，你還是早些回去看書吧。」

  「……看書？」

  宋崢解釋道：「今年的秋闈考核不比往年，聽說難度往上提了許多。你二弟在書院用功的勤勉程度並不比你低。」

  殷承遠逼近一步，「你希望我考到什麼名次？」

  他期待著宋崢像以前一樣，靜靜地聽著他的傾訴，溫和地開導他走出苦惱，結果卻等來了一句勸學的話語。

  他還不夠用功嗎？整日裡呆在書房，他都不知道，府上的歹人要對自己的妹妹下手！

  聽他們說獒犬最開始是衝著殷浮月來的，不過宋崢護住了殷浮月，殷若芸又摔了一跤，才導致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他為殷若芸難過，更多的是難過於她的可憐無辜。為梧桐求情，是想把真正的幕後黑手揪出來。

  他很害怕，如果是殷浮月遭遇了這一切，完全不敢想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他以為宋崢會懂他。

  殷浮月不會懂他，他可以理解。

  因為他和這個血濃於水的妹妹真正相識不過短短几個月，誰會要求一個認識才幾個月的人來理解自己、包容自己呢？

  殷老夫人不懂他，他從不覺得委屈。

  殷老夫人站的角度、擁有的經歷，連他都不能理解。他怎麼可能要求一個三觀和自己好似隔著大江大河的人來理解自己呢？

  可是宋崢不懂他。

  宋崢為什麼不懂他？

  宋崢輕輕咳了一聲。他確實不夠了解殷承遠。

  就比如今天的事情，傷了一個庶妹，押下去了一個婢女而已，值得堂堂丞相府的嫡長子鬧到老夫人面前來？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辜負自己苦讀了這麼多年。京城那麼多世家子弟，有如你這般用功的，實在少見。」

  宋崢沒有說錯。考取功名是殷承遠的自小就樹立好的目標，是殷丞相、殷老夫人一直就寄予了的厚望，以及偷偷喜歡了那麼多年的蕭家庶女，也會時不時提醒他用功讀書。

  科舉這條路，殷承遠從來沒有抱怨過、後悔過。

  但是，沒有人跟他說過，走這條路要對親妹妹不管不顧、眼睜睜看著身邊人承受冤屈。

  「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今天的宋崢不再會是過去的宋崢。

  「我這就回書房看書。」

  他頭一次在殷府感受到了名為孤獨的情緒，孤獨到只有書房是他的容身之地。

  明明他是殷丞相的嫡長子，單出身這一點就已經羨煞了大部分人。

  宋崢看著殷承遠漸漸遠去的背影，寫滿了失落，心頭忽然掠過了一絲不安的情緒。

  他剛剛一直用那種求救的眼神看著自己，直到最後變得失望，變得黯淡。

  似乎，是他扼殺了他最後的希望。

  所以他應該覺得愧疚麼？

  那是不可能的。

  「雪兒一定要嫁給你，你如果還是軟弱仁慈的承遠，怎麼配得上她啊。」

  深藍長袍的身影停了片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海雲院。

  「大哥回了書房之後，做了些什麼？」

  殷浮月放下書卷，看著案前站著的三個丫鬟。

  流螢稟報導：「大公子回去之後，就一直在看書，看的非常入迷。書童在外面催他消息，大公子都沒有搭理過。」

  「三房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清風拱手而答：「四小姐暫時度過了危險，但是發了高燒，大夫不敢離開片刻。三房那邊的人都高度緊張著。」

  殷浮月挑眉：「包括三夫人？」

  「是。」

  三夫人跑老夫人院子裡哭訴的那會兒，殷浮月一直覺得此人待殷若芸虛情假意。不過殷若芸要是救不回來，三房估計就沒什麼安寧日子了。

  三夫人此時提心弔膽，就不奇怪了。

  結合殷玉媃被關了幾天佛堂，再從這點表現來看，三夫人實則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而把兩個庶女推了出來。

  「大小姐可在三房？」

  清風回道：「大小姐去看過四小姐一次，很快就回去了。五小姐在大小姐的院子裡。」

  殷萍芸將五小姐帶去蓉夕院，就是想藉機與五小姐搞好關係，這並不奇怪。五小姐知道四小姐是被她間接害成這樣的，心中必然內疚不已，不敢回三房。

  輪到繁星匯報情況了，繁星弱弱地說出了梧桐的現況：「梧桐被羅嬤嬤拖下去後挨了一頓板子，不過是兩個丫鬟行的刑，沒打一會兒就累的打不動了，梧桐連哼都沒哼一聲，還打起了哈欠。」

  「咱們大少爺在老夫人面前鬧了那麼久，誰敢對梧桐下死手。」殷浮月不由自主地笑了。

  殷承遠仗著這個嫡長子的身份，確實有肆無忌憚的資本，難怪那麼多人明里暗裡地羨慕著殷承遠。

  「可是奴婢聽說，羅嬤嬤要先將梧桐餓上兩天。」

  「哦？這兩天，梧桐吃的不少吧。」

  流螢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引得繁星側目投來一眼。「小姐，梧桐自得了命令後就放開了肚子吃，估計餓上三天都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