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喪事

2024-05-15 10:37:12 作者: 夏季北

  這邊的人,辦喪事習慣用粗麻布。

  主要是便宜,尋常人家都能用得起。

  薛緋煙和楮墨,這一回進門兒,終於沒有人對他們冷嘲熱諷。

  老薛家所有人的火氣,都轉移到了張翠花的身上。

  

  就連向來護著她的兒子薛楚,這一回也恨不能沒有這麼一個糟心的親娘。

  原本他明年就能參加縣試,保不齊就能中一個秀才回來,一腳踏入仕途,功名傍身,光宗耀祖。

  偏偏是這個時候,阿奶死了。

  大夏典法第五頁第八條明確規定:百善孝為先,家中有長者辭世,需丁憂三年,為民者,不得參加科舉,為官者不得升遷,需停官停職,等到三年孝期結束方可。

  三年,三年啊!

  錯過了明年!他又要再等三年。

  加起來足足四年!

  他恨不能拿把刀把張翠花的腦袋剖開,看一看,那裡頭到底裝了多少水!

  張翠花自知罪孽深重,不僅害死了婆婆,還耽誤了兒子的前程,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焉焉的,贖罪似的,一直跪在靈堂外頭,頭都沒敢抬起來一下。

  薛緋煙進門的時候留意到,張翠花鼻青臉腫的,她估摸著,張翠花應該是被薛老大揍了。

  活該!

  薛緋煙沒再多看,跟著薛老三進了裡屋。

  薛老太果然已經不行了,出氣明顯比進氣多。

  薛緋煙的心裡頭有點堵。

  薛老三把人帶進來之後,就出去了。

  屋子裡頭,就薛老頭守著薛老太,薛緋煙和楮墨去床邊看她,也沒人跟薛老頭打招呼。

  已經撕破了臉面的人,沒必要假客套。

  薛老太見到薛緋煙來了,情緒有些激動。

  她抬手,想要握住薛緋煙的手,可使了半天勁兒,手愣是抬不起來。

  薛緋煙十分配合的握住了她枯槁的手,薛老太這才滿意的勾起了嘴角。

  「對……對不起啊!」

  一句話出來,薛老太渾濁的眼神里充滿了淚花。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是我們老薛家對不起你們……」

  一句話說了一半,薛老太就像是累了。

  歇了半晌,才繼續說道:「我這個阿奶沒用,幫不了你們什麼,臨走前,我只想要為你們做......做最後一件事情。」

  她抬起顫顫巍巍的手,指了指床頭邊的小木匣子。

  得了示意,薛緋煙伸手,將木匣子拿了起來。

  「這是我給你們留的,希望你們不要太......太記恨老薛家......」

  薛老太徹底斷了氣。

  薛老頭坐在一邊,整個人空了一半。

  少年夫妻老來伴,他有一身的臭毛病,平日裡,對於這個沒什麼主見,性格又懦弱的妻子,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

  可畢竟,兩個人風風雨雨的過了這麼些年。

  再怎麼吵,怎麼鬧,到了這個時候,記著的,也都是對方的好。

  即便生命再重來一次,薛老頭也想不出來,除了薛老太之外,還有什么女人能忍受得了他這一身的臭毛病。

  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兩個人,突然有一個人先去了,走的還這麼突然。

  於薛老頭來說,就像是魂魄離了體,一大把年紀了,他沒有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就像是整個人被撕開了一半,好像哪哪兒都不對勁兒。

  匣子裡面,靜靜的躺著兩張戶籍文書。

  薛緋煙萬萬沒有想到,她會這般輕鬆的拿到這兩張紙。

  更加沒有想到,她竟然是以這種方法拿到這份東西。

  輕飄飄的這麼一個匣子,好像讓薛老太在薛緋煙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來。

  她由一株纏繞著大樹而生的藤蔓,搖身一變,變成了那一棵大樹。

  薛緋煙喉嚨有些梗。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仍舊沒有說話的薛老頭。

  薛老頭渾濁的眼睛漸漸恢復了焦距。

  這是薛老太問他求來的。

  在她生命的最後一程,他不忍心拂了她的情面,讓她連死都不能瞑目。

  便答應了她的要求。

  「你阿奶給的,你拿去就好,從今以後,你們跟老薛家,真的再也沒有關係了,我們互不相欠,你們就算是窮死,餓死,也別想來我家門前,討一口飯吃。」

  薛老頭心裡頭還是捨不得的。

  那不只是兩張紙,那可是整整二十五兩銀子啊!

  二十五兩,他得攢多久,才能攢夠?

  薛老頭秉持著眼不見為淨的觀念,直接把薛緋煙和楮墨從裡屋轟了出去。

  沒有想像中的欣喜。

  薛緋煙只覺得手裡的匣子沉甸甸的,重的她快要拿不起了。

  「小墨,我心裡頭好難受,怎麼辦?」

  楮墨虛抱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薛緋煙真的哭了。

  她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為老薛家的任何一個人流淚。

  可是阿奶......

  至此一回。

  她這般告誡自己。

  老薛家的葬禮舉辦的十分簡單,畢竟薛老太的死,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停靈三天,薛老太下葬的這一天,天空中下起了蒙蒙雨。

  西關酒樓已經開張營業,因著年還沒過完,酒樓里的生意不大好。

  薛緋煙請了半天假,專程在家裡,送薛老太最後一程。

  「摔碗,起靈。」

  薛長貴是村長,又是老薛家本家的人。

  唱詞這種事情,他當仁不讓。

  薛楚一身重孝,將手裡的陶碗摔得粉碎,扶靈,從老薛家往外走。

  才剛剛走出大門,門外竟然來了一大群官兵。

  「接到舉報,這裡有人蓄意謀害他人性命,我等奉命前來辦案,捉拿嫌犯,無關者速速退讓。」

  官兵拿著緝捕文書,堂而皇之的亮在了眾人面前。

  張翠花見狀,雙腿一軟,當場便嚇得魂飛魄散。

  她就是一個泥腿子老百姓。

  平日裡在家裡耍狠逞凶,也全仰仗著她娘家兄弟眾多,能給她撐腰,再者就是兒子給力,是老薛家的驕傲。

  眼下出了這檔子事,她已經戰戰兢兢,被嚇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手裡頭沾了人命,還害了兒子前程。

  她晚上做夢,都能夢到薛老太掐著她的脖子,找她尋仇。

  眼下官兵來了,她可不是嚇得魂不附體?

  可她不能被定罪,她要是被定了罪,她兒子就再也不能參加科考,這一輩子,會真的被她全毀了。

  「官差大人,饒命啊,我是冤枉的!」

  張翠花跪地求饒。

  薛老大也斂著一肚子怒氣,連滾帶爬的爬到官差面前哀求:「官差大人,我們這裡沒有人謀害他人性命,我阿娘她是自己摔的,腦袋磕到了石頭,這才死的,跟我媳婦兒沒關係,請大人明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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