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極虐
2024-05-15 08:18:22
作者: 謝安年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沈鳳舒想過自己的退路,如果王爺真的不妥,下一個要依靠的人,絕非皇后,而是玥太妃。
周漢寧雖然脾氣時好時壞,卻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當著她的面,和太妃娘娘說過,要她護全自己,妥善安置,
那認真的語氣,讓玥太妃頗為詫異,不過她也點頭答應了。就算事情失敗,沈鳳舒也不會蠢到和寧王和玥太妃劃清界限,免得讓旁人有機可乘,在她身上做文章。
余元青不知沈鳳舒的心底事,見她仰頭看天,惆悵感慨,還以為她在憂愁自己的前程。其實,她只是感慨萬里無雲,日頭高懸的好天氣。
沈鳳舒不會當面拒絕余元青的好意。
畢竟,對他而言,只要在宮中平步青雲,安安穩穩,追隨什麼樣的主子都無所謂。她和他不同路,有血性的人,才能幫她完成心中所想之事。
又過了一天,清音閣的氣氛變得越發凝重,上上下下嚴陣以待,大家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王爺不高興,連張嬤嬤罵人的聲音也小了許多,她還整宿整宿的抄寫佛經,辛辛苦苦寫了幾十頁送去靜香堂的佛前焚燒祈福。
玥太妃強忍悲傷,獨自一人呆坐在寢殿內,看著黃昏日落,心中僅存一絲渺茫的希望。
夜幕緩緩,昏黃的光暈褪去,溫度也驟然下降,冷冷的空氣中凝結著緊張不安,甚至還有幾分恐懼的陰暗,亦如生死大戰在即,明知一敗塗地,也要拼死拼活的大幹一場,錐心刺骨的生死劫,誰不怕?
今晚註定是一個難眠之夜。
沈鳳舒如常做事,不慌不忙,在殿內多擺了一盞燭台,讓房間裡更加明亮。
周漢寧披著月白長衫靠坐床頭,高束髮髻,面容整潔。
他今天格外有興致,與沈鳳舒時不時地說幾句話,過了一個時辰也沒有躺下休息的意思。
須臾,他又吩咐沈鳳舒端來棋盤,沈鳳舒照做,之後處處謙讓,很快就讓他穩贏此局。
「恭喜王爺。」
沈鳳舒收拾棋子,卻被周漢寧一把攥住手,他的掌心乾燥而溫暖:「你故意輸給我,還有什麼意思?」
沈鳳舒淺淺一笑:「明天是王爺的大日子,王爺需要好運氣,我沒什麼為王爺做的,只希望把我那僅有的一點點好運全都給了王爺。」
周漢寧攥著她的手,遲遲沒有鬆開的意思,眼神忽明忽暗,似在思考什麼。沈鳳舒忽而反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輕聲安撫:「王爺會沒事的。」
周漢寧垂眸望著她的手,心道:只要自己熬過這一關,她勢必會成為他的女人。
沈鳳舒與他相對而坐,一切盡在不言中,只有掌心間傳遞著彼此的溫度。
卯時一到,清音閣所有的宮人們都收拾整齊,將提前準備好的大小物件,翻來覆去地檢查再檢查。
宮女們不能傅粉,不能抹口脂,更不能畫眉,頭面皆要乾乾淨淨,青衣短襖,整齊利索。太監們更是不許踏入內殿,只能在外面聽候吩咐,負責做送水挑物的力氣活。
所有人嚴陣以待,蕭雲生和兒子蕭乾一起來到清音閣,玥太妃徹夜沒闔眼,精神奕奕的雙眸,細細的紅血絲若隱若現。
廚房的灶台煮著滿鍋的沸水,霧氣騰騰,飄渺如煙。
蕭雲生親自為他的工具消毒,浸泡過藥酒的鐵鉗長錘銀針,泛著清冷的銀光,老人家束髮成髻,稀疏灰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目光灼灼如燈芯般精亮,那張飽含滄桑的臉上滿是自信。
沈鳳舒見他這般精神抖擻,微微一笑:「蕭阿公,您今天看起來真神氣。」
蕭雲生從容鎮定,與她輕聲道:「天時地利人和,今日咱們都要跟著王爺賭一把,生死榮辱,全靠今天了。」
沈鳳舒目光堅定,點一點頭。
其實她並不害怕,今天要渡生死劫的人是周漢寧,不是她!
玥太妃故作鎮定,堅強穩重,對兒子叮囑幾句,又匆匆轉身出去,才踏出屋門,就險些腳軟癱坐在地上,幸好張嬤嬤帶人攙扶,仔細一瞧,娘娘已瞬間哭成了淚人兒。
張嬤嬤含淚要勸,見娘娘搖頭示意,要她莫出聲。
玥太妃咬緊牙關,默默流淚,不吭一聲,生怕內寢的兒子聽見,她不吉利的哭聲。
一切準備就緒,最殘酷的就要來了。
周漢寧面容平靜,眉眼深邃,看著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可他雙手緊攥,掌心裡滿是冷汗。
沈鳳舒貼身陪伴他的左右,看他緊繃泛白的指節,默默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他的身體更僵,後背繃直像拉滿的弓弦,命懸一線。
拿去夾板,清理翻開的傷口,血骨隱現,藥膏烏青。
蕭雲生在前,蕭乾在後,唯獨不見余元青。沈鳳舒心想:他不會沒膽子來吧?估計是為了避嫌。
蕭雲生以白布蒙住口鼻,只露出一雙滄桑精明的眼,呈上一卷錦帕:「請王爺咬住此物,切莫傷及牙骨!今日種種,皆為明日!請王爺一定要挺住!」
周漢寧目光沉沉,重重點頭。
疼可以忍,但恨不能!不管用什麼辦法,他都要再站起來!
他咬著錦帕,雙手雙腳被長布束縛,長長的身體被五花大綁一樣固定在床榻之上,以免因為劇痛而顫抖亂動。
沈鳳舒坐在床頭,雙手按在周漢寧的肩膀,又聽蕭雲生叮囑:「切記不可亂動,你要看好王爺。」
「是!」沈鳳舒深吸一口氣,以全身所有的力氣,壓在周漢寧的身上,兩人臉對著臉,距離極近。
沈鳳舒緩緩抬眸,看著周漢寧因為緊張而微微扭曲的臉,收縮顫抖的瞳孔,她看到了他的恐懼,真實的恐懼。
這世上有很多不怕死的人,意氣風發,忠烈果斷!可是生不如死的痛楚,世上有幾人能忍!
活不舒坦,死不痛快,漫長無盡的折磨,再折磨……
當續骨釘釘入血骨的那一刻,周漢寧全身劇烈的顫抖痙攣,他不停地抖,不停地顫,像是脫了水的魚兒,垂死掙扎。
沈鳳舒死死壓在周漢寧的身上,不忍看他猙獰的臉,全身用力再用力,憋著氣險些忘記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