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約會邙山懷敵意 相逢魔窟訴前因
2024-04-25 18:28:14
作者: 梁羽生
師徒倆兼程趕路,從風雪漫天的塞北回到春光滿地的江南,正好趕上清明時節。邙山上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瀑布流泉,飛珠濺玉,說不盡宜人景色,恍如身在畫圖。但在這大好春光的佳日,邙山上的氣氛卻顯得有點異樣緊張。
在頂峰玄女宮下面,是一條兩行槐樹夾著的墓道,墓道盡頭就是邙山派創派祖師獨臂神尼的墓園,第二代掌門呂四娘的墳墓也在裡面。墓道兩邊,邙山派的弟子穿梭來往,拱衛森嚴。邙山派規矩,每年清明,各地弟子,都要趕來給祖師掃墓。谷之華一算日子,三日後才是清明正日,不覺稍稍有點詫異:「怎的他們今年來得特別早?還未到正日,何以就群集墓園?」
邙山派眾弟子見掌門回來,個個歡欣,人人雀躍,都是說道:「掌門師叔,你回來得正好。翼師伯日日都在盼望你呢!」谷之華離山之時,掌門職務交與翼仲牟代理,白英傑為輔,這時,翼仲牟也早已得了通報,與邙山派第三代四大弟子,即谷之華的平輩師兄白英傑、路英豪、程浩、林笙四人出來迎接,谷之華連忙問道:「翼師兄,出了什麼事情?」翼仲牟道:「你先歇歇,進裡面去說。」
進了議事廳坐定之後,翼仲牟取出一個拜匣,說道:「你看了這張帖子,就明白了。」谷之華抽出拜帖一看,頗覺詫異,說道:「哦,原來是天魔教向咱們挑釁,要報他們教主當年被逐之仇。」心裡自思:「這天魔教主,我去年中秋在金鷹宮之會中還見過她,怎的她會在重陽節派人送這張帖子來?」
翼仲牟道:「這張帖子是去年重陽節他們派人送來的。約下今年清明來此拜山,實是不懷好意,我們正在為此焦慮呢。」
谷之華道:「拜山即是比武的別名,何況她亦已言明是為了要報復當年之仇而來的了,這當然是不懷好意,何以兩位師兄還再三提及此點?」
翼仲牟道:「我所說的不懷好意,還不只如此簡單,其中有個秘密。雍正皇帝是你師父殺的,這事情你當然知道。」谷之華聰明絕頂,一點便透,恍然說道:「哦,我明白了,是朝廷對咱們不懷好意!」
谷中蓮閱歷尚淺,一時想不明白,問道:「朝廷若要對付咱們,何須借用天魔教的名義?」翼仲牟道:「皇帝被人刺殺,屍首不全,倘若傳揚出去,皇家體面何存?所以韃子皇帝,雖然恨透了咱們邙山派,找不著藉口,還真不敢興兵討伐呢。」
白英傑道:「這天魔教主的姐姐,就是那年冒認蓮侄的母親,上山胡鬧過一場的那個繆夫人。她的丈夫繆南庭,新近從河南調到山東,升任巡撫。我們估計,此事想必是繆南庭向韃子皇帝獻策,借用天魔教的名義向咱們挑釁,暗中卻調來一批大內高手,冒充是天魔教的人,這麼一來,表面上是江湖幫派之爭,互相仇殺,實則是朝廷借刀殺人之計,既可達到消滅咱們的目的,又可為韃子皇帝隱瞞醜事,豈不妙哉?」
谷之華冷笑道:「他們倒是打得如意算盤,選定清明那天動手,想趁著咱們邙山派弟子齊集掃墓的時候,一網打盡!哼,哼,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翼仲牟道:「那麼掌門的意思是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谷之華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難道咱們還能舍了邙山,亡命江湖,置祖師墳墓不顧,讓韃子皇帝一個個地收拾咱們麼?即使他們調齊了大內高手前來,咱們也得拼他一場!」
翼仲牟心想:「谷師妹平素柔弱,事到臨頭,卻如此堅強!當真不愧是繼承呂師叔衣缽的弟子,不愧是咱們邙山派的掌門,曹師姐當年傳位給她,是作得對了!」當下說道:「我也有了一些準備,丐幫弟子到時可作外援。不過還得請掌門主持大計。」這次因為天魔教在名義上只是向邙山派挑戰,故此邙山派也不便邀請其他門派幫忙,但翼仲牟有兩重身份,既是邙山派弟子,又是丐幫幫主,所以丐幫參戰,卻是名正言順。
谷之華道:「還有兩天時間,我若想到什麼,再請各位師兄商議。」翼仲牟、白英傑等人告退之後,谷中蓮忽道:「師父,我看此事可疑之處甚多!」谷之華道:「你是說那拜帖送來的時間不對?當時天魔教主已遠離她的巢穴。但也說不定是她先留下帖子,再到昆布蘭國向她師父求援?」
谷中蓮道:「不,我懷疑這根本不是天魔教主的主意,說不定她全不知情!」谷之華道:「即使是朝廷通過她的姐姐,借用她的名義,也總得她點頭同意才行。何以你會有此懷疑?」谷中蓮道:「因為我知天魔教主早已有意棄邪歸正、改惡從善之心,而且只怕就在這幾天之內,她便要遭受走火入魔之劫,還能向咱們生事嗎?」
谷之華詫道:「你怎麼知道?」谷中蓮道:「我在昆布蘭國之時,曾受天魔教主看管,無意中知道了她的秘密。」當下將所見所聞說了出來,谷之華聽到厲復生與天魔教主甘願同生共死的那段戀情,也不禁淚盈於睫,喟然說道:「厲復生天真無邪,痴情眷戀,也還不足為奇。卻想不到這女魔頭也有一片真情,這麼說來,倒不似窮凶極惡之徒了。只不知她回來了沒有?」
谷中蓮忽道:「師父,我想到徂徠山探望天魔教主。」谷之華道:「你要單身潛入徂徠山私會她?這、這不太危險了麼?」谷中蓮笑道:「若是探明真相,說不定可以化解一場災禍。再說天魔教主曾對我表示過一番好意,我當時雖沒領她的情,但投桃報李,此時她在危難之中,我也該去看她一看。至於說到危險,容或會有,但也決不至於有我上次在昆布蘭國那樣的危險吧?」
谷之華在徒弟身上依稀看到自己少年時候的影子:滿腔熱血,一片柔情;只知俠義為懷,關心大體;從不瞻前顧後,只管自身。所不同的是,她比自己少年時候,似乎還要堅強,更能經得起風浪。
谷之華深為感動,暗自思量:「蓮兒這幾個月來,一路上勤練那龍力秘藏上的精奧內功,她服食了天心石所增添的功力亦已與本身原有的功力相合為一,即使尚未能青出於藍,至少亦足以與我比肩了。倘若要選一個人去徂徠山探聽虛實,確是非她莫屬。」
谷中蓮只怕師父不肯應允,又申述道:「我有白玉甲防身,又有霜華寶劍,至不濟也能逃跑出來,而且我對徂徠山也並不陌生。」谷之華詫道:「你幾時去過徂徠山的?」谷中蓮面上一紅,說道:「雖沒去過,但有人和我說過。」谷之華恍然笑道:「不錯,江海天小時候是在徂徠山住過的。」谷中蓮道:「師父,你讓我去吧。」
谷之華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咱們邙山一脈,俠義傳家,難得你有如此抱負。好,那你就去吧,可得一切小心了!」
徂徠山離邙山約有五百里之遙,谷中蓮席未暇暖,便即動身,第二日黃昏時候,已到了天魔教巢穴所在的徂徠山。谷中蓮從前與江海天被困在荒島之時,長日無聊,各談經歷,幾乎是什麼瑣事都談到了。谷中蓮記得江海天曾對她描繪過天魔教在徂徠山的建築,那是一個小型的城堡,東西南三面防守森嚴,只有北面靠著峭壁,猿猴也難攀上,故而沒有設防。峭壁下面,就是天魔教主住宅的後園,江海天和她同住的時候,是常常在園中玩的。
當下谷中蓮施展絕頂輕功,直奔山北,越過幾重崗巒,走上一座巉岩,只見前面一層峭壁拔地而起,從頂至底,天然如峭,毫無可以借力攀援之處,谷中蓮心道:「幸而我帶有霜華寶劍。」飛身躍起,一躍三丈來高,立即用劍插入石壁,挖個小小的窟窿,作為立足之點,緩過口氣,又再跳躍,不消片刻,已到了那峭壁的頂層,下面果然是個花園。谷中蓮沿著石岩走了一遭,發現一株古松,從峭壁橫伸出去,形如蒼龍攫海,丹鳳朝陽,滿樹蟠著枝藤,藤梢枝枝下垂,便如龍髯鳳毛,隨風飄拂。谷中蓮抓著飄來的野藤,只一盪就盪到了園中,接上了一棵參天老樹。
從樹頂望去,可以望見小樓一角。谷中蓮知道天魔教主就是住在樓中,當下凝神靜聽,只聽得那個房子裡正有著一個老婦嘿嘿的在冷笑道:「你們可真是對得住我啊,居然還有面子來求我幫忙?伊璧珠瑪,你也真是我的好徒弟,危難之時,卻只知自己逃亡!嘿嘿,如今又有用得著師父之處了,是麼?在這兒你是一品夫人,我可不敢認你作徒弟呢!」
谷中蓮吃了一驚,大感意外,原來正是那昆布蘭國的金輪聖母童姥姥在這房中,與文廷璧、繆夫人二人說話,卻沒有天魔教主。
繆夫人道:「師父容稟,並非弟子臨危棄師,是弟子不敢做師父的累贅。當時弟子奉了師父之命,看守犯人,敵人已經殺入宮中,弟子誠恐有失,故而不能不暫避一時。」
文廷璧道:「當時我與繆夫人都是如此想法,你老人家神功蓋世,決計無須我們晚輩相助,我們卻怕犯人被對方劫去,有負你老人家的囑託,是以先走一步。至於後來之事,那卻是誰也想不到的了。」
童姥姥最喜奉承,給他們二人左一句「神功蓋世」右一句「蓋世神功」,高帽子戴到頭上,怒氣登時消了七八分,但仍是對文廷璧冷冷說道:「算你會講話,我叫你看守犯人,你得的好處可也不小啊,你如今已練成了正反五行的三象神功,還用得上我給你幫忙麼?」
原來那日在昆布蘭國,正當童姥姥與江海天惡鬥的時候,文廷璧與繆夫人就將天魔教主與厲復生擄走,從宮中的秘道私逃出去。文廷璧取了天魔教主的百毒真經,已練成了正邪合一,內功與毒功相結合的一種極厲害功夫。
最吃虧的卻是童姥姥,那日她輪番與江海天及唐經天夫婦等高手惡鬥,雖是僥倖逃了出來,元氣已損傷不少。經過了幾個月的調治,方始恢復原來的八成功力,隨後也追到了徂徠山來。到了徂徠山後,一來是為了與文廷璧利害相同,二來她損失了兩成功力,而文廷璧卻練成了正反五行的三象神功,此消彼長,她對文廷璧也不能無所顧忌,這才沒有翻臉。
文廷璧哈哈笑道:「金輪聖母,你這次若肯出手,對你好處可也不小啊!」童姥姥道:「好處何在?」文廷璧道:「其實你不是幫忙我們,而是幫忙大清朝,這你還不明白麼?在昆布蘭國,你極其量做個聖母,一個小國的聖母,何如在北京享受中華上國皇帝的供奉?」
一番話說得童姥姥連連點頭,繆夫人道:「這次已從大內調來了二十四名高手,所忌者就是金世遺師徒倘若得知風聲,只怕會趕到邙山相助他們的情人。我們計劃由師父抵敵江海天,文副教主合眾高手之力,大約也總可以對付得了金世遺了。」
谷中蓮正在聽得入神,忽聽得童姥姥叫道:「外面是什麼人?」話猶未了,文廷璧已是一掌擊破窗戶,跳了出來。
文廷璧破窗衝出,谷中蓮也正從樹上躍下,還未來得及拔劍,「砰」的一聲,兩人就對了一掌,谷中蓮只覺掌心麻痒痒的,氣力竟似使不出來,吃了一驚,慌忙倒縱出一丈開外,倏地拔出了霜華寶劍,舞起了一道護身劍光,且戰且走。文廷璧與她對了一掌,身形也不禁晃了一晃,吃了一驚,心道:「相隔不過數月,想不到這丫頭功力已是精進如斯,我新練成的毒功,對她竟是不能生效!」
原來谷中蓮深知天魔教善於使毒,早有準備,她口中含了一顆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再仗著這數月來增進的功力,運氣三轉,已自化解了文廷璧那一掌所施的毒功,但從這一對掌之間,她也試出了文廷璧的真實功力,確也比從前增加了不少。即使他不用毒功,自己也未必是他對手。
童姥姥磔磔笑道:「好呀,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下漏,上次在昆布蘭國給你僥倖漏網,這次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進來!還想逃麼?」大袖飛揚,強勁的袖風掃過,乘機還彈出了三種毒粉。
谷中蓮雖然含有碧靈丹,也不禁陣陣暈眩,連忙倒縱閃避。說時遲,那時快,童姥姥已一手抓來,谷中蓮在暈眩之中,立足也尚未穩,自是無力相抗,被童姥姥一把就拿著她的腕脈。
文廷璧哈哈笑道:「咱們拿了谷之華的弟子,後日邙山之會,更是可操勝算了。」童姥姥則冷笑道:「她是私會卡蘭妮的,在昆布蘭國之時,我早已懷疑卡蘭妮和她暗中勾結,果然不錯。好吧,就將她與卡蘭妮在一起,讓她們敘敘舊情。」
原來天魔教主與厲復生已被囚在密室,卻由繆夫人冒充教主,繆夫人是天魔教主的姐姐,兩人相貌本來有七八分相似,更加以天魔教教規森嚴,教徒進謁,只能在階下站立,瞻仰顏色,繆夫人自己又有貼身丫頭,不須天魔教主原來的侍女服侍,故此不但瞞過了外人,連天魔教中的大小首領,也都瞞過了。
天魔教主這時正在忍受著「走火入魔」的煎熬,厲復生也被童姥姥用「酥骨散」毒害了,他內功消失,雖然還能走動,氣力已是連一個普通人都比不上了。文廷璧將他們兩人關在一室,要迫厲復生將他的家傳內功心法寫出來。厲復生甘願與天魔教主同生共死,對文廷璧卻是不肯屈從。
兩人正在黑暗中互相偎倚,忽聽得軋軋聲響,石門打開,光線透了進來,天魔教主定睛一看,只見是個少女被推進來,天魔教主看清楚了,大吃一驚,將谷中蓮拉到身邊,哽咽說道:「谷姑娘,你何苦前來看我?我是個苦命人,現今又正遭受走火入魔之劫,死不足惜,你這一來,卻是連累你了。」
谷中蓮道:「姑姑,你存心向善,必定能夠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天魔教主苦笑道:「我已是被掌握在師父手心,命在須臾,哪還有重出生天之望?」
厲復生憤然說道:「那老妖婆如此狠毒,虧你還叫她師父。姐姐,你若死了,我也義不獨生。」天魔教主淚光瑩然,也顧不得谷中蓮就在旁邊,便與厲復生緊緊相抱,說道:「弟弟,你對我這樣好,我死也瞑目了。」
谷中蓮在旁邊十分難過,卻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言詞。再一想,如今自己的命運也正是與天魔教主相同,她還有一個厲復生在她身邊,與她同生共死,而自己心上的情郎卻不知身在何處?說不定正在另一個女子的身邊?谷中蓮雖然有心將江海天讓給華雲碧,但到了此時,思想起來,也不禁珠淚潸然。
厲復生忽道:「谷姑娘,我有一個疑團,臨死之前想要知道。你師父恨不恨金世遺?」
谷中蓮道:「為什麼要恨他?」
厲復生道:「他辜負了你師父的一世深情!」谷中蓮道:「厲勝男是你什麼人?」厲復生道:「是我姑姑。」
谷中蓮道:「你姑姑的全部故事,你都知道了麼?」厲復生道:「聽說她是給金世遺害死的,但內中詳情,我卻還不十分清楚。」
谷中蓮道:「你姑姑性情偏激,她要得到金大俠的心,於是向我師父下了毒手,然後以解藥作為要脅,迫金大俠和她成婚。她是在洞房之夜自殺的。」
谷中蓮將她聽過的金、厲當年之事,複述出來,然後嘆口氣道:「金大
俠自覺對你姑姑不住,是以你姑姑死後,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他始終沒有結婚。我師父明白他的心事,她既沒有怨恨金大俠,也沒有怨恨你的姑姑,她認為這只是一場情孽。其實你姑姑臨死之前,卻是曾有遺言留給金大俠,要他和我師父成婚的。」
厲復生呆了半晌,說道:「我初到中原的那幾年,聽信人言,對金世遺切齒痛恨,後來漸漸起了疑心,現在是完全明白了。」
谷中蓮道:「你從前疑心什麼?現在又明白什麼?」
厲復生道:「最初我對金世遺切齒痛恨,只道是他害了我的姑姑。後來見了金世遺給我姑姑所立的墓碑,又知道了你的師父本來是他從前的愛侶,還在我姑姑之前。我就不由得這樣想道,以邙山派掌門谷女俠的人品才貌,地位武功,哪一樣不是上上之選?
「一般人死了妻子,續弦也是平常之事,何況金世遺和我的姑姑不過是掛名夫妻?他卻寧願捨棄了可以結合的如花美眷,獨自飄泊江湖,輕度了似水流年,這麼看來,他對我的姑姑,似乎也不能說是無情無義。那些人對金世遺誹謗的言辭,大抵是和他本來就有仇恨,因而要挑撥我和他作對的。今晚我聽了你這席說話,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姑姑其實也有不是之處,不應單獨責怪金世遺了。我姑姑墓木已拱,她是死者已矣;倒是金世遺和你的師父,二十年來所作的犧牲,卻是生者何堪呢。」
谷中蓮喜道:「你終於想明白了,那麼你還恨金大俠麼?」厲復生道:「我只覺得慚愧,我從前未明真相,曾屢次辱罵於他,他心裡一定是難過極了。可惜我如今亦是命在須臾,再也沒有機會向他表白我心中的歉意了。」
三人互談心事,正在唏噓嘆息之間,忽覺有一縷淡淡幽香,中人如醉,天魔教主驚道:「不好,我師父來下毒手了。」厲復生怒道:「好,我和她拼去。」話猶未了,也還來不及施展天魔解體大法,咕咚一聲,就暈倒地上,天魔教主晃了兩晃,也相繼暈倒。卻只有谷中蓮一人還保持清醒。
原來天魔教主和厲復生功力已失,即使是尋常的迷香也禁受不起,何況來人所用的乃是一種世上最神奇的迷香?但谷中蓮則因口中含有碧靈丹,恰恰可以解這迷香。
谷中蓮正在驚慌,忽見鐵窗上的鐵枝寸寸碎裂,谷中蓮不覺奇怪起來,「那妖婆若要進來,為何不走正門?」心念未已,只見一條黑影已從鐵窗竄進,清冷的月光也透過了打開的鐵窗,雖然不很明亮,谷中蓮已認得這不速之客,正是他們剛剛談及的金世遺!
谷中蓮驚喜交並,叫道:「金大俠,你來了,這可好了。」金世遺道:「先救他們出去,暫且不必驚動那個妖婆,留到邙山之會,再與她慢慢算帳。你來背天魔教主吧。」
谷中蓮正想說她氣力消失,難以施展輕功,金世遺已在她背後輕輕拍了一下,谷中蓮瞬息之間,只覺一股陽和之氣,已貫通了她的奇經八脈,登時精神抖擻,更勝從前。
谷中蓮背起天魔教主,隨著金世遺跳出鐵窗,一路走去,只見甬道上橫七豎八的天魔教徒倒了滿地,金世遺笑道:「天魔教善用迷香,我這次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原來金世遺用的,乃是得自西藏密宗以阿修羅花所秘制的迷香,藥力之強,在任何一種迷香之上。金世遺是因為志在救人,不想打草驚蛇,故而使用迷香的。
越過後圍圍牆,到了那峭壁之下,金世遣道:「我先上去,再吊你們上來。」他背著厲復生,縱身而上,只須腳尖輕輕一碰石璧,便即騰空而起,在峭壁上縱躍如飛,如履平地,轉眼間已到了上面。谷中蓮心道:「世上竟有如此卓越的輕功,若非親眼見到,當真難以思議。我一個人藉助寶劍之力,還可上去,背上個人,那是萬萬不行了。」
金世遺扯下幾條長藤,連結起來,拋下去給谷中蓮,谷中蓮一手挾著天魔教主,一手抓牢長藤,讓金世遺將她們扯了上去。
谷中蓮道:「天魔教主已有改惡從善之心,她現在正遭受著走火入魔之劫。……」金世遺道:「我已經知道了。我此來正是為了救她,好讓她與厲復生得全心愿。」當下叫谷中蓮將天魔教主放了下來,先把一顆碧靈丹塞進她的嘴巴,隨即施展絕世神功,點天魔教主的三十六道大穴。他每點一處穴道,一股真氣就注入天魔教主體內,三十六道大穴點完之後,天魔教主尚未甦醒,但奇經八脈已是豁然貫通。
金世遺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笑道:「幸虧她走火入魔不過兩天,若是時間再長,我就要多耗幾年功力了。」以金世遺這等世上無雙的功力,助人度劫,尚且如此吃力,遭受走火入魔的兇險,可想而知。谷中蓮不禁駭然。
金世遺稍歇一會,再以本身真力,助厲復生消解那「酥骨散」之毒,這對於金世遺來說,卻是舉手之勞,無須似剛才的費力了。
天魔教主功力恢復,碧靈丹也即見效,恰好與厲復生同時醒來。兩人一睜眼就看見金世遺站在他們的面前,都是吃了一驚,「啊呀」一聲,跳了起來。
厲復生又驚又喜,顧不得與金世遺寒暄,便即嚷道:「咦,姐姐,你怎麼跳得起來了?」天魔教主呆了一呆,已是恍然大悟,淚盈於睫,便向金世遺襝衽施禮,哽咽說道:「金大俠,多謝你了。我是人人鄙棄的邪派中人,你卻費了如許氣力救我!」正是:
禍福無門唯自召,一心向善便非魔。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