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又一場告別

  兩個昔日的少年，如今帶著無比滄桑的眼神默默凝視著對方，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青蔥的歲月，彼此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但一切似乎又無情地回到了現實，他們都不再年少，彼此之間似乎又變得如此陌生，如此疏遠……

  兩人對視了不知道有多久，林知秋終於打破了沉默：「江遇，這裡好悶，你能推著我出去走走嗎？」

  江遇這才回過神來，擦了擦眼淚：「好……」

  初秋的風變得有些微涼，輕輕撩動著地上發黃的落葉，四零七醫院的院子顯得有些蕭瑟，只有那棵香樟樹依舊翠綠，在風中顯示出獨特的生命力。

  林知秋坐在輪椅上，江遇推著她緩緩走進了院子的涼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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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秋，天氣有些涼了。」江遇說著，俯下身子，將林知秋外套的拉鏈拉上，替她緊了緊頸上的圍脖。他的動作輕緩而細緻，林知秋的心卻跳得快速而凌亂。

  之後，兩人默默望著那棵偉岸的香樟樹，滿腹心事，卻誰都沒有再說話。

  過了好久，還是林知秋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記得，以前你、我，還有嘉琪在一起的時候，每次也都是我先說話。」

  江遇擠出一絲苦笑：「是，我和嘉琪都不愛說話，你是我們三人的中心，也是我們的頭。」

  林知秋也笑了，笑的時候，鼻子發酸：「白姨，都和你說了吧。」

  江遇點頭。

  兩人又沉默。

  又過了好久，還是林知秋先說話：「江遇，謝謝你曾經出現在我的那些記憶里，成為我年少時光的一部分，而且，是最暖心，最有力量的一部分。」

  話一出口，林知秋的眼淚就已經隨著滑落。

  「該說謝謝的是我。」江遇聲音低沉：「我只是你記憶的一部分，但在那段時光里，你卻是我記憶的全部，刻骨銘心的全部。」

  林知秋的情緒，因為這一句話，瞬間徹底破防。

  「江遇……我……我弄髒了那段時光的記憶，讓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因此受到了傷害，我……我對不起你……」

  江遇卻突然笑了，笑得那麼傷感：「你沒有錯，我也沒有覺得那段記憶是髒的，對我來說，它是我長這麼大最美好、最值得銘記的日子。」

  林知秋已經淚流滿面：「還好，那段日子裡有你，不僅對我來說是僅存的溫暖，相信對於嘉琪來說，想起你，她一定會覺得美好和甜蜜的！因為，你是唯一真正保護過她的人！」

  江遇已經無法再笑，他的眼眶濕潤了：「那些日子裡，也許……只有嘉琪才是最純潔的人，最珍惜友情的人，活得最通透的人。但是……我們都沒有保護好她……」

  「我們不僅沒有保護好她，甚至，我們這些自稱和她最親密的人，卻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林知秋哭出了聲來，心裡的刺痛難受得讓她彎下了腰。

  江遇的眼淚滴落：「而她卻沒有責備任何一個傷害她的人，也許到了最後……她還希望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美好……」

  「我能想像出她那個時候所承受的痛苦！但……但我們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走進她的心裡，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幫助她！她……她一定很孤獨，很害怕吧……」林知秋將頭埋進自己的臂彎，哭得渾身顫抖著。

  江遇流淚仰天唏噓：「是啊……她當時……該有多無助，多恐懼啊！」

  林知秋失控地大聲痛哭：「嘉琪！對不起嘉琪！我……我沒能保護你！我口口聲聲說最愛你，卻……卻自私的將你推進了深淵，我該死，我該死啊！」

  望著悔恨得肝腸寸斷的林知秋，江遇哭著抱住了她：「知秋！這一切並不完全是你的錯，對於嘉琪，我們……都是罪人！」

  林知秋「哇」的一聲，也抱緊了他，兩人就這麼緊緊擁抱著，慟哭著……

  過了好久，江遇才輕輕推開她，替她擦拭淚水：「知秋，一切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我們無法再改變，現實，我們還必須面對。」

  林知秋努力平復著自己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含淚望著江遇：「如果……真有如果，這一切會改變嗎？」

  江遇悲傷地搖了搖頭：「真有如果，年少無知的我們……或許也無力改變什麼……」

  林知秋又開始落淚：「江遇，你……後悔那天遇見我和嘉琪嗎？」

  江遇繼續搖頭，眼神堅定：「不後悔！」

  哭過一場，兩人的情緒似乎平復了一些，江遇握住林知秋的手：「知秋，人生總會有不同的階段，我一直祈禱，你不要再恢復那段記憶，因為，現在的你，活得很好，很認真，很豁達，很自由……」

  他頓了一秒：「當然，現在你既然已經恢復了記憶，想要你再忘記那些記憶，會很難，但你必須要面對，我也相信你能選擇堅強地面對，重新活出一個新的林知秋。」

  林知秋悲切地搖著頭：「不！如果真要面對，我就必須承擔自己的罪過！否則，我永遠無法好好活下去！」

  江遇握緊林知秋的手：「知秋！你以為這樣就能贖罪了嗎？你認為嘉琪真的希望看到你因為過去而沉淪嗎？不！那樣的話，你依然沒有改變，你依然還是原來那個自私自利的林知秋！」

  林知秋被他的話怔住。

  「知秋，我們當年都為了滿足自私的情感需求，而忽視了所愛的人的感受，所以才會傷害到所愛的人，不是嗎？如果現在，你為了獲得自己的解脫，執意要困在過去的錯誤里，甚至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那豈不是又在重複曾經犯過的錯誤嗎？」

  林知秋呆呆望著他，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話。

  「知秋，嘉琪是個善良的女孩，她可以為了朋友而不顧自己，所以，她一定不希望你再做出傻事的，對嗎？」

  林知秋沉默了。

  江遇也放開了她的手，站直了身子，視線望向香樟樹，表情突然變得從容淡定：「知秋，你一直在努力探尋真相，現在，所有的真相都已經揭曉了。所以，該做出了結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江遇……」

  「知秋，我知道你已經恢復了所有記憶，所以，你心裡也清楚，最終害死吳嘉琪的人，是我。」

  「江遇……」林知秋的眼裡又泛起了淚光。

  「當時，我覺得吳嘉琪已經成了你的一個負擔，因為她的存在，你變得鬱鬱寡歡，你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你開始忽視我的存在，所以，我認定，只有吳嘉琪消失，你才會變得正常，你才會快樂，你才會重視我對你的感情。」

  江遇的臉上寫滿了痛苦和悔恨，他將視線收回，轉頭望向林知秋：「所以知秋，那段往事，該是了結的時候了，而能做出了結的人，就是我，我會向我媽說明一切，也會向警方自首。」

  「江遇……你……你可以不選擇這麼做的！」林知秋雖然這般回應，但她的臉上卻寫滿了糾結：「我們都先不要意氣用事，再冷靜的想想。就像你所說的，嘉琪未必真的希望你因為這件事受到懲罰啊！」

  江遇沉默著長嘆一聲。

  「江遇！這事……只有你我知道，只要我們能保密，你就不必去自首，你想想，如果周姨知道了真相，知道你和我對嘉琪做過的事情，她……她能承受嗎？她……會崩潰的！」

  江遇又悲切地嘆息一聲：「是啊，我媽……一定受不了這樣的真相……」

  不過，他望向林知秋的表情卻變得很堅定：「知秋，即使不是因為吳嘉琪，對於葉星純的死，我也必須要向警方自首！」

  「江遇……」

  江遇的表情變得痛苦起來：「知秋，葉星純遇害的經過，和你推測的基本吻合。白姨已經和我詳細談過了，所以，你也不必再勸了。不管怎麼樣，我都必須站出來做個了斷！」說到這兒，他的神色顯得無比的果決。

  林知秋表情痛苦地沉默了，眼淚再次流滿了臉頰。

  江遇平復了一下情緒，鄭重地望著林知秋：「知秋，吳嘉琪的事，要不要說出真相，選擇權交給你，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聽你的。」

  林知秋繼續流淚沉默。

  「明天，我就去和葉恆遠見面，把葉星純被害的經過告訴他，向他表明我會自首，然後，換回葉星純的日記本，還有，他手裡的那段視頻。」

  他望著林知秋：「不過，你得答應我，葉星純的日記本和那段視頻，必須由我來處理，可以嗎？」

  林知秋傻傻望著她，心裡無比的糾結：「江遇……」

  「好了知秋，這是唯一的、最佳的了斷方式，只有這樣，你、我、我媽我爸、白姨、葉恆遠，還有很多人，才能徹底告別這一切，才能重新活下去，不是嗎？！」

  林知秋呆望著他半會兒，緊緊抱住了他：「江遇！」

  江遇也抱緊她，含著淚笑了：「知秋，今晚，就讓我陪再陪你最後一晚吧，好嗎？」

  林知秋死死抱緊他，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晚，也註定將成為這對年少時曾經親密無間的朋友，最最難忘，最最痛苦，最最刻骨銘心的一夜……

  他們躺在床上，一起回憶那些青春時光的點點滴滴，幸福的、傷感的、可笑的、荒唐的、甜蜜的，還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們不願錯過每一件小事，不願錯過每一個細節……

  說著說著就笑，說著說著就哭……

  林知秋畢竟已經兩夜未眠，笑著哭著，終究沒抵住睡意，漸漸睡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只有自己獨自一人，她用手摸了摸身邊的床上，那還留有餘溫的床單，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