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選她

  青冥令的心靈受到宋青小話語的劇烈衝擊，令得它不自覺的顫抖不停。

  它的眼眶本來已經乾澀，它的身體本來早就已經化為器靈，失去了知覺，可此時卻覺得眼眶酸脹無比，久違的溫潤淚水滋養了它的眼珠，令得那漆黑的眼洞之中，重新迸發出璀璨的神彩。

  「一切，一切是為了和我相遇嗎……」它喃喃自語。

  那張黑氣纏繞的臉上，露出一絲掙扎之意。

  「笨蛋！」

  巨大的提線魔魂感應得到此時它內心的動搖，不由暴怒無比：

  「別信！」

  「她只會甜言蜜語的哄騙人。」它龐大的面龐上，顯出幾分猙獰：

  「我們已經上過當了！」

  

  「數次被拋棄，被封印八百年的教訓，你忘了嗎？」

  神魂強行分割時的痛楚，它煉化自身，只為要找她報仇雪恨。

  甚至為此不惜失去意識，渾渾噩噩的，「你忘了那些曾發過的誓言嗎？」

  巨大的提線魔魂越是憤怒，力量便越強。

  他身上涌動的黑氣仿佛有無限的吸引力，竟開始強行拉拽著青冥令往他的方向主動靠了過去。

  黑氣『抓』住了青冥令所化魔魂的身體，鑽入它的身體之中，試圖將它徹底拉入黑暗裡。

  「我沒有忘……」

  被黑氣包圍的青冥令似是陷入掙扎之中，只是不願讓巨大提線魔魂看出，在他責問之時，下意識的否認。

  它一面受仇恨的影響，不願承認自己此時已經動搖；

  一面卻又在聽了宋青小的話後，原本以為已經徹底消失的執念，此時卻在聽到她這一番話後，又有死心復燃的架勢。

  哪怕她說的話如此殘忍，可只要她透露出還想要它的意念，它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她不是故意的……」

  它細聲說了一句，令巨大提線魔魂冷笑出聲：

  「蠢貨！」

  這曾經一體的雙方再次出現意見的分歧，青冥令的內心開始對巨大提線魔魂感到抗拒。

  「她只是騙你，利用你。」

  「你也聽到她說了，哪怕不是受我掌控，回到八百年前，她依舊會再次拋棄你。」

  「對她來說，我們只是禍害，只是魔胎，會給天下百姓帶來災欲。」

  「她封印我們的原因，是為了保護天下黎民，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巨大提線魔魂大聲咆哮：

  「騙你的！」

  青冥令的身體一震，抵抗他的力量好像又小了許多，被他拉進了些許。

  「騙我的……嗎？」

  大殿之下，宋青小仰望著上方，看著這兩個大小魔魂之間的拉距，見到青冥令像是因為巨大提線魔魂的話而放棄了抵抗的樣子——

  「如果，」她望著青冥令的背影，緩緩出聲：

  「我也給你一個機會。」

  她的聲音一出，巨大的提線魔魂像是被她所激怒，發出尖厲的怒嚎聲。

  無數黑氣從他身上鑽出，化為重重黑色的雲海，往宋青小席捲而去。

  魔氣未至，疾風先到。

  腥風吹得她衣裳瘋狂擺動，頭髮迎風而舞，受封印影響而單薄的身體都像是要被狂風撕裂。

  她卻站在那裡，如同一顆磐石，不閃不避，大聲的問道：

  「要是你可以選擇，是如他所說，回到八百年前，可能會順利出生，享受母親的呵護，不再顛沛流離——」

  不會淪落於盛京，受大狗哥的支配；不會再與她相遇，更不會在多年之後，為了心中的執念前往天道寺，最終被她封印。

  「你問了我的回答。」

  她每說一句，青冥令身上的黑氣便翻湧得更急。

  「那麼現在我問你，如果你有這樣的機會，你要怎麼選擇？」

  是選擇過平順的人生，還是經歷苦痛，最終與她相遇？

  她說不出來欺騙青冥令的話，之前所說皆是出自於她的真心。

  歷史不可更改，也不能更改！

  更改之後，她有可能會被困在這個場景之中，更有甚者，會影響神獄之外的現實。

  沒有了青冥令的存在，玉侖虛境的試煉可能會被徹底改寫。

  范氏一族不再擁有它，宋青小不能拿到它，並打下烙印。

  一切都會從那時改變，她是不是如今這個樣子，她都不敢保證。

  改變的太大，也許後面的試煉會受到影響。

  她可能不會再順利得到信仰之力，無法開啟太昊天書；

  也有可能她會丟失宋道長師徒，不會再與他們相遇……

  更別提沒有這一場緣份，她不會知道青冥令的來歷，不會有認識阿七的機會。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無法放手的情感、記憶。

  所以她就算知道青冥令為了她飽受痛苦，但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仍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砰砰！』

  『砰砰！』

  『砰砰！』

  她的話音之中，青冥令的身體裡，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像是那已經腐朽的心臟重新跳動的聲響，也像是它原本已經受到壓制的希望復甦的聲音。

  那心跳聲越來越大，幾乎令人無法忽視。

  「別信她……」

  「殺死她——」

  「殺死她——」

  屍群又開始瘋狂的飄渺囈語，試圖蒙蔽青冥令的內心。

  黑氣翻湧得更急，幾欲將它裹成一個巨大的黑繭的架勢。

  可是它的心跳聲卻越來越大，心臟跳動的力量衝擊著圍裹它的黑氣，每跳一下，就將它們震開半米！

  「她慣會甜言蜜語——」

  「別信，你我本是一體……」

  巨大的提線魔魂已經意識到不妙，加快了雙方融合的進程。

  就在這時——

  「不！」

  青冥令抗拒的聲音突然響起，一掃之前的猶豫：

  「我選擇她。」

  這話音一落，它像是瞬間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我要選擇她！」

  它的語氣變得堅定，並且開始撕扯身上纏繞的黑氣。

  這些魔力原本與它同源，此時卻遭到它的抗拒。

  巨大提線魔魂有些驚恐的發現，黑氣已經再鑽不進青冥令的本體，仿佛它已經將這些原本屬於它的力量斬去。

  只見黑霧繚繞之中，它原本與自己一致的面容開始變異，若隱若現的出現一張少年的面孔。

  那是曾經的少年阿七！

  「笨蛋！」巨大的提線魔魂的內心之中，湧出一股遭到了本體背叛之後的憤怒感覺：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她，因為我想要和她在一起！」

  被困在黑霧之中的少年淚流滿面的大吼，不再壓制自己的內心：

  「因為我想要娘親！」

  他其實從始至終，一直都是地窖之內，那個渴望得到擁抱，渴望與娘親在一起的孩子。

  無論是天道寺中與她重逢，被她封印，到後來心生怨恨，都是源於最初的愛與嚮往之心。

  只是後來的恨太強烈，掩蓋了他的初心，讓他差點兒遺忘自己最初的追求而已。

  她說得對。

  如果一切重來，興許他可以不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興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折磨與被困天道寺多年的恨。

  可也會錯失與她的相遇，以及遺失那些在他生命中留下跡象的美好回憶。

  它不會再流浪神獄，不會再與她相識。

  「我不要這個樣子！」

  以一個虛無飄渺的可能，去換取曾經發生過的事實，以及真實留下過的情感印記，他不願意！

  如果重新給阿七一個選擇，在知道自己的將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之後，他仍想要與娘親相遇，仍想要在天道寺中等她，化為青冥令，回到她的懷裡。

  「我想要娘親！」

  少年的面龐越發堅定，眼中的希望之火化為無上的力量，撕裂了黑氣的封鎖，令它拉開了與巨大提線魔魂之間的距離。

  「啊啊啊！！！」

  巨大的提線魔魂與它融合失敗，發出震天的怒嘯：

  「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的是你！」

  青冥令的魔魂之影，逐漸化為一個少年的虛影，被無邊的黑氣包裹在內，聽到自己分裂的神魂的怒喊，毫不猶豫的頂了回去。

  「我先殺了她，再吞噬你！」

  他話音一落，雙臂用力一扯！

  『喀嚓！』

  隨著他這一扯之下，廟宇開始發出碎裂之聲。

  地底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連根撥起，黑氣從佛殿、佛像以及禪房之中被抽出，帶起大片殘碎的礫石飛揚而起。

  「殺死她——」

  「殺死她——」

  屍群受到了他滔天殺氣的感染，發出瘋狂而激進的尖叫聲。

  『轟隆隆。』

  大殿的頭頂也開始震動，一條條可怕的裂縫出現，像是瘋狂躥去的閃電，躥往頭頂。

  那些被懸掛於頂梁之上的黃帆寸寸碎裂，一具具懸掛的屍體有一小半如同落水的餃子，『撲通、撲通』的掉落下地。

  「哈哈哈——」

  「嘿嘿嘿——」

  屍群落地之後，隨即『轟』的爆裂開，化為大團的黑霧。

  霧中一條條巨大的觸手彈出，甩纏向宋青小等人。

  「救——救命——」

  殿內的山叔等人見此情景，嚇得魂飛魄散，慘叫出聲。

  群屍的怪笑聲影響他們的心靈、魂魄，許多人的身上，已經出現了即將入魔的印記。

  「戾氣、貪婪、恐懼都是我的力量來源之一。」

  巨大的提線魔魂獰笑出聲，「你們越是害怕，就越會淪為我的行屍。」

  「攔住他。」

  宋青小沉聲發令，青冥令內的少年阿七之影二話不說，伸出手臂。

  它原本是黑暗力量之主，可掌控幽冥鬼影，克制陰鬼邪祟。

  但此時阿七之影一伸出手，魔氣卻不再聽從他的掌控，甚至下方已經入魔的屍群對他反噬，隱隱有攻擊他的架勢。

  「怎麼可能？」

  阿七之影發出一聲驚呼，巨大的提線魔魂就冷笑：

  「你的力量來源，本身就是黑暗之力。」

  如今他背棄了原本的信念，自然也遭到了黑暗力量的抗拒。

  入魔的屍群像是一團團迅速氤氳開的黑霧，很快連為一體。

  四面八方全是濃濃的黑霧，往中間圍坐的人群包圍。

  黑霧之中探出條條漆黑的觸手，纏及坐在中間的眾人。

  「啊——」

  李全等人瘋狂的慘叫，身體內的恐懼被魔氣誘發，已經有人出現入魔的危機。

  『嗖！』

  一道漆黑的巨大觸手如同騰飛的邪異黑蛇，往山叔的方向疾射而去。

  矮瘦的老頭兒臉上已經爬滿絕望，臉上的血管高高鼓起，頂著枯松的皮膚，像是爬滿的條條蚯蚓。

  有什麼東西想要鑽破他的胸腔，撕裂他的肉身。

  「不……」山叔發出驚恐交加的喊叫，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宋青小目光一縮，像是下定了決心，雙手結印：

  「困。」

  『臨』字術解封，化為領域，將這一絲即將鑽入山叔面龐的黑色觸手困鎖在內。

  九字密令的封印被她解鎖，壓制著寺廟之內魔氣的力量一下去了大截。

  「嘿嘿嘿嘿嘿——」

  巨大的提線魔魂發出陰鷙的笑聲，隨著鎮壓著它的九字秘令一去，它如釋重負，頭顱一頂之間，寺廟再次撞裂。

  『轟隆隆』的碎裂聲中，再有一部分屍群隨著瓦礫落地，化為無上的魔氣，尖嘯著往宋青小包圍而去。

  宋青小意識到了情況形成了一個惡性的循環。

  魔氣強烈，她的實力卻受到了制約。

  若不解除封印，她會被屍群包圍，陷入被動之中；

  而要是解除封印，那麼巨大提線魔魂受到束縛的力量也會徹底恢復，情況一樣對她不利。

  『臨』字術形成的領域之中，黑色的觸手被截斷，化為黑氣，衝擊著領域。

  逃過一劫的山叔還來不及鬆口氣，又見更多的屍群落地。

  落地的屍群化為一個個漆黑的魔域深淵，裡面傳來詭異的尖叫、慘呼以及陰森的戾笑等古怪的混雜聲。

  黑氣如同劇烈的毒液，迅速將地面腐蝕。

  地底在魔氣的侵蝕之下，化為一個個巨大的深淵。

  深淵之中詭異的聲音不斷響起，傳來陣陣吸引力，欲將地面的活人拉入進去。

  「啊……」

  「快躲。」

  李全等人雖說恐懼，但也知道這些魔域的厲害之處，不敢被拉入進去。

  一面慘叫著，一面相互拉扯著抱成團，疾走躲避。

  『嗖嗖嗖！』

  一條條細長的黑氣如同條條盤根交錯的樹須，密布於地面，纏往宋青小的身體。

  「冰封！」

  她喊話聲中，靈力從她足下溢出，如同潮水，往四面八方鋪蓋而去，將所有橫七豎八的黑色觸手凍結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