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

  我不是不會說話，我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的身份是假的，我的情況是假的，我根本不樂意來又不能不來，你說我說什麼？

  不過盧拉倒是真挺清秀可人的，她和我說了一句話，眼睛盯著桌角，連臉頰都浮起了紅暈，真是我見猶憐。

  天界娃娃道：「喲，還真是個美女。」

  我咳嗽了兩聲道：「聽高老師說你是醫院的護士？」

  「嗯，我媽說你是作家。」

  我擺手道：「你媽把作家和寫手弄混了，其實我是網絡寫手，就是寫那種……」我斟酌了一下措辭，說道，「就是那種瞎打瞎鬧的小說的。」

  

  盧拉噗嗤一聲笑了：「你真的要和我聊文學啊？」

  「不是文學，是文學圈，就像影視和影視圈似的，誒我發現凡事一加上圈就沒好事！」

  盧拉看了我一眼道：「你不像那種見了女孩兒就說不出話來的人啊。」

  我嘿嘿一笑道：「有誇張的成分。」

  「你恐怕也不是趙倩倩的舅舅吧？」

  我悚然一驚，下意識道：「你怎麼知道？」

  盧拉一笑道：「趙倩倩在作文里說她母親是獨生女，哪來的你這個舅舅？」

  「那你媽……」

  「我媽每天看那麼多作文，肯定沒留意。」

  我猛拍大腿道：「居然出了這麼大的BUG！」

  「所以你是趙倩倩的鄰居？」

  「這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盧拉道：「猜唄，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的交際圈？」

  我五體投地道：「真厲害，誒，我發現你也不是那種見了男人就說不出話來的人啊。」

  盧拉笑道：「以前有點，也沒那麼誇張。」

  我深表理解道：「就你媽那教育尺度，你是得杯弓蛇影，求你個事兒，先別告訴你媽我的事，要不趙倩倩該倒霉了。」

  盧拉道：「求人辦事總得有回報吧？」

  我愕然道：「你想要什麼回報？」

  「跟我交往！」

  「啊？」不得不說，高瞪眼這母女倆都有讓我瞠目結舌的本事。

  天界娃娃道：「小強小心，肯定有陷阱。」

  盧拉急忙道：「你別誤會，我不是看上你了。」

  「啊？」

  「我就是想找你打個掩護，我媽要問我們今天發展得怎麼樣，你就說挺好。」

  「啊？」

  「你是不是特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啊！」

  盧拉忽然臉一紅道：「跟你說實話吧，我不喜歡男人。」

  「啊？」

  「是的，我是同性戀，我見了男人不是不會說話，而是懶得說話。」

  我感慨道：「都是你媽。逼的吧？」說完趕緊擺手，「我是說……」

  盧拉笑道：「我理解意思，不過還真不是。」

  「難道是天生的？」

  盧拉點頭：「對，不管你信不信，就是天生的，我上初中的時候第一次大合唱和人拉手的時候就知道了，我站把邊，和我拉手的是一個女孩兒。」

  我嘆氣道：「可這事兒你媽最後總得知道吧？」

  「慢慢來吧，我要直接告訴她她肯定崩潰。」

  「所以你想讓我幫你放煙霧彈？」

  「嗯，放心，不會太麻煩你的，你什麼時候有了女朋友我馬上撤退。」

  「這……」我悄悄問天界娃娃，「你怎麼看？」

  天界娃娃樂不可支道：「快答應她啊，你要能把她掰直了豈不是現成的便宜？」

  我默默地說：「我不許你歧視同性戀！」

  盧拉道：「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一拍桌子道：「那我就幫你這個忙。」

  「謝謝。」盧拉笑咪咪道，「其實你來跟我相親也沒什麼誠意吧？」

  我糾結道：「我主要是怕你媽。」

  盧拉湊上來小聲道：「你不會也跟我有一樣的問題吧？」說著看了看哪吒。

  我趕緊使勁擺手：「別誤會，我跟你一樣的只有一點——我也喜歡女人。」

  「那這位是？」

  「是我表弟……」

  盧拉問哪吒：「你從哪來啊？」

  哪吒抬起頭問我：「我……從哪來啊？」這孩子倒是機靈，知道不亂說話。

  我忙道：「從外地。」

  盧拉道：「看年紀應該還是學生吧？」

  哪吒道：「我從小就不愛上學。」

  盧拉吃驚道：「哪能不上學呢，那你以後幹什麼？」

  我隨口瞎說道：「家裡窮，上不起學，來我這看看能不能隨便先找個工作。」

  盧拉幾乎跳了起來：「那怎麼行？」她決然道，「你必須得上學——你今年多大了？」

  哪吒道：「16。」

  盧拉掏出電話來說：「我現在就給你聯繫學校。」

  「誒，真不用了！」我說。

  盧拉揮手示意我住口，對電話說：「媽，廷強有個表弟，外地來的，暫時找不到學校……嗯，16歲，你班上還有位置吧？」

  我一聽就頭大了，高瞪眼是市一中的老師，那市一中是重點啊，一般人沒門路花五六萬都未必進得去，且不說我這人情欠大了——把哪吒塞到高瞪眼的班，我的心就操不完啊！

  沒想到盧拉說了幾句話就掛了電話，我還抱著萬一希望道：「怎麼樣？」

  「說好了，星期一你就帶你表弟去報到。」

  「那選校費什麼的……」

  「不用，有我媽的面子呢。」

  我抱歉地看了哪吒一眼，唉聲嘆氣地說：「我該怎麼謝你呢？」

  盧拉一笑道：「你幫我我幫你。」說完她又叮囑我一句，「星期一必須去啊。」

  「好……」

  「那我們把電話留一下吧，以後有什麼情況需要你的時候你可得機靈點，我先走了。」

  盧拉走後我拉著哪吒道：「哥對不起你，來的第一天就讓你受苦了。」

  哪吒道：「沒關係，不就是上學嗎？又不是下十八層地獄。」

  「現在的學校比十八層地獄還可怕。」

  「那也沒事兒，閻羅殿我又不是沒闖過，他們奈何不了我。」

  我小心翼翼道：「去了那你可不許隨便抽人筋啊！」

  「哦。」

  我想想我這口氣不對，趕緊補充道：「是一定不許抽人筋，也不能暴露你三頭八臂的事！」

  哪吒微笑道：「我明白，這裡是人間嘛，我就當我是一個普通人。」

  「好兄弟！以後來的人要都像你這麼通情理就好了！」

  ……

  出了咖啡館，我開車回家，哪吒盯著一路上的車水馬龍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我們人類的發展超出你們的想像了吧？」

  哪吒道：「小強哥你別忘了我以前也是人呀。」

  「哦對，你是後來才不是人的。」

  哪吒：「……」

  我說：「其實你要一直待在人間就會發現，現在的人也不比你們神仙差，上天入地都做到了。」

  哪吒道：「這倒是。」

  我們到了樓道口的時候，正巧碰上王芳和趙倩倩從機場回來，王芳看上去有些落寞，趙倩倩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拿著一盒冰激凌無憂無慮地舔著。

  見我從車上下來，王芳沖我一笑，見了哪吒後一愣道：「這是你朋友？」

  「呃，我表弟。」

  趙倩倩把勺兒叼在嘴裡伸出手來大方道：「你好。」

  哪吒顯然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禮節，只是點點頭道：「哦哦。」我用肩膀一撞他：「跟你握手呢。」

  哪吒這才伸手跟趙倩倩握了握道：「你也好。」

  趙倩倩小聲嬉笑著跟我說：「你表弟夠帥的呀。」這對花樣年華的俊男美女初次見面並沒有像偶像劇里那樣有一方犯了花痴，反而顯得有些平淡，也難怪，趙倩倩起碼是班花的水準，平時肯定有不少男同學追捧，哪吒歲數不大，但論身份論經歷都不是青澀少年能比的。

  我說：「我表弟明天就去你們學校報到，你們以後就是同學了。」

  趙倩倩道：「真的呀？那明天我們一起走。」

  「好，明天你在家等我們去找你。」

  我們回家的時候皮皮正蹲在沙發上，把遙控器按在爪子底下，電視裡正在放《動物世界》，我咋呼它道：「幹什麼，看毛片呢？」皮皮嚇了一跳，趕緊換了一個台……

  「咦？」哪吒馬上被電視吸引了，他走過去端詳了一番道，「小強哥，這個東西如果不是靠法力的話，它是怎麼做到的？難道人間也有千里眼？」

  我說：「跟千里眼差不多吧。」

  「那這裡面的人是通過這個東西展示在我們眼前的？」哪吒好奇道，「我是說這些人正在別的地方干同樣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直播吧？不是直播，這些都是錄下來的，也就是說裡面的人現在也許正在吃飯睡覺，不過咱們就看不到了。」

  「真神啊——」哪吒喃喃道，「這都是什麼道理啊？」

  面對這個問題，我拿出了當年我爸百試不爽的答案：

  「等你上了學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