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誓死追隨

  「你沒有讓我失望……」

  「你的成長速度很快，你的天賦冠絕五洲。」

  「我終於等到了你持弓而來的這一天。」

  清朧認真說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缺少一枚火種。如果給你一枚火種，或許你有機會殺死我。」

  但……這世上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如果。

  

  他站起身子，王座在雷鳴呼嘯聲之中支離破碎。

  林蕾的大寒本源，附著在血肉肌骨之上，但清朧硬生生憑藉著自己強大渾厚的超凡源質，將這層寒意擊碎……

  他早就可以站起來了。

  只是他沒有選擇站起來。

  正如他對深海所說的，他想看看，有哪些人想來殺他，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手段。

  「你們，一起上吧。」

  ……

  ……

  「神座大人，我們還有多久才能抵達戰場？」

  淨土神國之中，密密麻麻都是人影。

  人山人海。

  顧慎坐在簌懸木下，他睜開雙眼，看著摩拳擦掌的鐵五，柔聲說道：「快了。」

  鐵五滿臉無奈。

  他已經問了好幾次了。

  每一次神座大人的回答，都是快了。

  歸鄉之事，李青瓷並沒有隱瞞，如今淨土內的每一尊魂靈，都渴望隨冥王大人一同「衣錦還鄉」！

  他們知道。

  此刻的五洲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戰亂紛爭不斷。

  可如果他們抵達戰場……那麼這場戰爭的走向可就不同了。

  冥王淨土鋪展之處，即便是旅者族群無限繁殖的「殉葬者」，也根本無法招架。

  誰能與一隻不死不滅的亡靈軍團進行對抗？

  前任冥王費勁心機，想要組建的「無垢軍團」，在顧慎手中得以實現。

  抵達完美的淨土，如今已經擁有了完整的「四季」，誕生出了屬於自己的世界規則，八座巨大花圃，每日產生的超凡源質，數量極其可觀。

  被顧慎拘入淨土的魂靈，都生長得十分「壯碩」！

  這也是鐵五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主要原因，身為十萬禁軍總教頭，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拿源之塔開刀瀉火了。

  「這一次，是真的快要回家了。」

  顧慎伸出一隻手，隔空輕輕拍了拍鐵五的腦袋。

  這趟跨越億萬里的虛空之程，距離最後的終點，只剩下一點點的距離。

  自南向北自北向南。

  不知不覺，顧慎竟是兜兜轉轉，圍繞這整個「世界」行駛了一圈。

  順著風暴號留下的航行圖逆流前行，這幾日，顧慎陸續看到了金穗花航行圖中留下的熟悉坐標，如果不出意外，最多一周時間，就可以回到五洲。

  或許是因為「近鄉情怯」的緣故。

  顧慎原本平靜的心湖，這幾日總是感到不安。

  李青瓷也很緊張。

  她很擔心妹妹的安危，五洲戰亂，李氏必然不會坐視不管，長野五大家定是全體參戰……也不知在這兇險危難的戰爭洪流之中，青穗小丫頭是否安好？

  「再過幾日，或許就能收到【使徒】的精神連結了。」

  這裡接近冰海最外沿。

  只要進入冰海範圍，應該就能恢復沈離和慕晚秋的精神連結。

  顧慎心中也很忐忑，他希望自己回到冰海，就能看到「戰爭結束」的場面，盟軍已經戰勝中洲，白朮先生和林蕾女皇聯手壓制清朧。

  只是……

  熾火不斷傳來的危險預兆告訴他。

  這一切，並沒有這麼簡單。

  「神座……神座大人……」

  正當顧慎推演盤算之際，他的心湖之中，忽然響起了微弱的呼喊之聲。

  顧慎怔了一秒。

  這聲音，他很熟悉。

  「金穗花？」

  顧慎瞬間離開時間道場，冥火在眉心點燃，他一步踏出，身形離開星艦，下一刻便出現在【舊世界】的虛空之中！

  一個瞬移，便是數里，就這麼如此反覆。

  顧慎循著自己內心的感應，很快便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虛空之中，一扇門戶被擠碎，一條巨大蟒蛇穿行在紊亂的空間洪流之中，此刻渾身都是血跡！

  看到金穗花，顧慎的眼神先是一喜，而後便驟然變得陰沉下來。

  血！

  金穗花的身上都是血！

  「神座大人……我終於尋到您了……」

  金穗花仰天嘶鳴，它此刻已是疲倦到了極致。

  顧慎上次與金穗花聯繫，還是與「銀狐」交手之際，那時候顧慎希望金穗花前來接駕，帶著自己逃出生天……但可惜最後這招「釜底抽薪」並沒有用上，深海利用放逐陣紋，將自己驅逐到了【舊世界】的盡頭！直至最後，他都沒有和金穗花碰面！

  對他而言，被放逐的五年，是一場「困夢」。

  而對金穗花而言，這些年，便是一場「噩夢」。

  捫心自問，顧慎的確不算是一位好主人，自迷宮賜予金穗花自由之後，便沒怎麼照顧過這個大傢伙。冰海生死未卜的那幾年，一直都是慕晚秋進行照看。

  他很是心疼地看著大蛇，伸出手掌，觸碰著金穗花的蛇身。

  「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

  當初分別，乃是在北部虛空！

  如今金穗花與自己重逢在冰海以南……

  這般奔波，可不輕鬆，【舊世界】的空間並不連續，這一南一北，幾乎相隔天塹！

  早些年受顧慎之命，金穗花一直在北部虛空活動，那裡是調查軍團的管轄地帶，出了什麼事情，也有慕晚秋兜底。

  可那次事件，則不一樣。

  為了逃命，金穗花被迫打開一扇虛空門戶進行逃命。

  親眼看到主人被放逐……

  它瘋了一般向著精神感應的「模糊坐標」前進，金穗花本想靠著自己遊走虛空的天賦特性，破開【舊世界】的迷障，接回主人，但可惜的是它低估了【舊世界】深處的兇險，沒有星艦庇護，只有神座級別的超凡生命，才能安然獨自遠航。

  這條龐大蛇身，滿是翻開的鱗片。

  這些傷勢，都是闖蕩【舊世界】所留下的……

  「本來，都快找到了。」

  金穗花乖巧地垂下頭顱，讓顧慎伸手觸摸它的扁平腦袋，它嘶嘶吐著蛇信，半是幽怨半是無奈地開口：「可是您的坐標突然發生了改變……」

  吃了不知多少苦！

  就當金穗花快鎖定顧慎具體坐標之時……

  沉寂不動的顧慎，忽然動了！

  這一動，就讓它的計劃全部泡湯，大蛇很是狼狽地追趕顧慎的移動軌跡，一路南下，最終就有了這次相逢。

  顧慎柔聲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坐標的移動，是自己破開噩夢，選擇南下。

  很巧，也很不巧，他和金穗花，就此錯開。

  「能見到您，見到您平安……我吃的這些苦，便不算什麼。」

  金穗花繼續吐著蛇信。

  它眯起狹長眸子，眼神之中滿是輕鬆釋然。

  顧慎拍了拍大傢伙的腦袋。

  他將自己的生機之火釋放而出，熾火所過之處，金穗花翻開的鱗片，一片片重新合攏，而那些破碎的傷口，斷裂乾涸的肌膚，也都被熾火修補。

  金穗花為自己賣命！

  他怎可讓其背負如此沉重之擔？

  金穗花發出了舒服的嘶嘶之聲，它享受著顧慎的撫摸，以及生機之火的療養。

  顧慎輕聲道：「隨我一同歸鄉吧。」

  這一語，讓金穗花驚醒。

  「對了！神座大人，這是我近五年繪製的【舊世界】地圖，為了找您，我闖了很多虛空門戶，這份地圖比北部虛空的更大，更全……」

  它猛地想起，還有一件要事。

  一份極其細緻的精神地圖，被它傳到了顧慎的心海之中！

  以往這份工作，它都是做完了匯報給慕晚秋的……只是兩人因為距離太過遙遠的緣故，已經失去聯繫很久很久。

  這份地圖，價值連城！

  但顧慎只是瞥了眼，便將其收起，沒有多看，因為他注意到了金穗花的情緒不太正常。

  「你似乎還有其他事情？」

  顧慎柔聲開口。

  「是……神座大人……」

  金穗花很是猶豫。

  它嘶嘶吐信，想了很久，緩緩問道：「您剛剛說要『歸鄉』？」

  歸鄉二字，被它著重念出。

  「怎麼？」

  「我在北部虛空遊蕩之際……曾遭遇了一場極其恐怖的源質風暴，那次我運氣很好，還沒被風暴捲入，就遇到了一扇門戶。於是我連忙開門逃竄，但還是留下了不可癒合的傷勢。」

  金穗花此刻的語氣，滿是浩劫餘生的心悸。

  顧慎也注意到了。

  金穗花的尾部，幾乎被絞去了一半。

  這傷勢，已經超過了「生機之火」修補的範疇……不過金穗花已經適應了這絞傷，最後的蛇尾自行癒合，只是相較先前小了一半！

  「北部虛空的源質風暴？」

  顧慎眯起雙眼。

  他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有一場前所未有的超巨型源質風暴，會登陸五洲。

  金穗花遭遇的……莫不就是那一場？

  「我也是見過大場面的。」

  金穗花壓低聲音，鄭重說道：「神座大人，我向您保證，這場源質風暴的可怕與強大，絕不是隻言片語能夠形容的。當時我只是被邊緣的風暴席捲，就險些死去……哪怕以您的偉力，與之觸碰，也只有『隕落』一途！鑽入門戶之前，我親眼看見，這場源質風暴往五洲方向南下了！」

  話語至此。

  金穗花的意思顧慎哪裡還不明白？

  在它看來，歸鄉並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那場超巨型源質風暴抵達五洲，那麼巨壁，邊陲，都將被連根拔起！

  「家園之所以是家園，便是因為它不可被放棄。」

  顧慎伸手拍了拍大傢伙腦袋。

  他輕聲道：「你若是害怕，可以自行離去。」

  金穗花怔了一秒。

  它看得出來，對於自己的信息，顧慎並不詫異，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懷疑之色。

  神座大人……早就知道，有這樣一場極其恐怖的源質風暴正在南下？

  金穗花搖晃著巨大腦袋，聲音極其堅定：「我不走，好不容易見到您，這一次……您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蠢貨。」

  顧慎用力拍了拍金穗花腦袋，笑罵了一句。

  他忽然收斂笑意，輕輕說道：「這場風暴，會死很多人，或許我也會死在裡面。」

  金穗花睜著豎瞳，靜默地看著顧慎。

  「但我還是要回去。」

  顧慎道：「獵神座沒能做到的事情，我想試一試。」

  這些話，雖然是對金穗花說的。

  但更像是顧慎的自言自語。

  臨近歸鄉，他心湖不得安寧，不僅僅是因為戰爭，更是因為那把懸在所有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超巨型源質風暴！

  這把高懸之劍隨時可能落下，將所有人斬滅！

  他固然可以選擇逃跑，就像是風暴神座那樣，帶著星艦一路向北，繞開源質風暴的行進軌跡，美其名曰為文明留下一線生機……

  但顧慎並不想這麼選。

  因為……

  他已經證明了一點，這個世界沒有綠洲。

  整個世界，就這麼大！

  當年的熔鐵之主選擇帶著星艦時代的平民登上艦艇逃離，那是因為他們堅定在未知的世界深處，存在一片不被風暴襲擊的無垢家園，而歷盡數百年的航行之後，他們跌跌撞撞回到了原點。

  根本就沒有綠洲。

  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圓球。

  「所以……哪怕會死，你也願意追隨我麼？」

  顧慎看著金穗花。

  他伸出手掌，輕輕拖住大蛇的下頜。

  熾火燃燒，現實世界被拽入夢境。大蛇的身軀忽然縮小，從數百米變成數十米，再到數米，最後像是一條長長的圍巾，就這麼掛在了顧慎的身上，四周的場景不知不覺已經變幻成為了淨土國度，它回到了熟悉的「簌懸木下」。

  「當然！」

  金穗花的聲音十分認真。

  它的豎瞳顏色很乾淨，黑白分明。

  「不論神座大人如何選擇，金穗花都誓死追隨！」

  曠野之上無數草葉翻飛席捲。

  坐在簌懸木下背靠大樹乘涼，叼著草葉吹風的鐵五，忽然看到了神座大人的虛影降臨，手捧那條自己看著一直不順眼的「小菜花蛇」。

  冷風一吹，他一個激靈。

  好傢夥？

  這麼多年沒見面，一見面就給自己來了波大的，這是在跟神座大人表忠心呢？

  聽到了金穗花的誓言，他呸的一聲吐掉草葉，連忙站起身子。

  「末下願隨神座大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鐵五的聲音比金穗花更大。

  他的聲音傳盪在淨土的每一個角落，那些亡魂，大多精神殘缺，意志不全，說話也不利索。

  但在鐵五的調教下。

  它們被訓練地如鋼鐵一般，紛紛停下手中的「耕種」。

  「末下願隨神座大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青瓷無奈地抬起頭來。

  漫山遍野，皆是飛花，金葉。

  以及山海一般的「誓死追隨」之聲。

  李青瓷有些恍惚。

  她伸手壓了壓自己的竹製笠帽，笑著輕聲呢喃了一句。

  「青瓷亦是願隨神座……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

  ……

  （網絡臨時出了點故障，折騰半天才完成上傳，抱歉哈，大家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