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得來全不費工夫

  【舊世界】的虛空之中，碎石翻飛。

  兩道身影在星艦之外飄蕩。

  「採集點就在不遠處。」

  春犁聖者背負雙手，撐開領域，目光投向漆黑的虛空遠方。

  「春犁大人今日很是反常啊。」

  

  紅龍輕輕嗯了一聲，他瞥了眼身後的星艦，淡淡調侃道：「不僅同意了我的建議，還願意隨我一同離開星艦執行任務。」

  這番話多少有些譏諷之意。

  這四年，兩人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今朝春犁卻突然退了一大步，放在先前，以春犁聖者的身份，絕不可能親自執行「採集資源」這種低階任務。

  只不過如今的春犁，心思全都放在接下來的剿殺之中。

  「是麼？」

  他隨意敷衍地回道：「為教會出力，這是應該的。」

  紅龍呵呵一笑。

  兩人其實都猜到了對方的心思，一個提出離開星艦，一個選擇主動跟隨。

  其實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雙方都是心知肚明。

  紅龍就這麼跟著春犁聖者抵達了紊流帶，原本還算「平穩」的虛空在此刻忽然生出陣陣罡風。

  這罡風很是陰寒。

  但對於掌握了【潮汐】權柄的二人而言，這種級別的凜風不算什麼。

  「春犁大人，這便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麼？」

  紅龍手掌按住刀鞘，主動踏入這片紊流帶中，依舊是神情平靜。

  春犁聖者此刻背轉身子。

  他伸出一枚手掌，立在胸前。

  「嘩啦啦！」

  無數水波從虛空之中蕩漾而出，撕裂這片不平穩的空間，化為一片碧水牢籠！

  紅龍眼神驟然變得陰鷙。

  這片牢籠，他很熟悉……

  四年前，春犁便是用這力量，困住自己，將他拖入冰海，狠狠折磨了一番。

  「不錯，這便是我替神座大人為您準備的『水籠』。」

  春犁聖者單手負後，另外一隻手掌控著巨大水籠，將紅龍困縛在其中，他語氣冷漠，看著籠中人的眼神宛如看著死人。

  殊不知，紅龍也是這般看他。

  「春犁大人，四年過去……似乎沒有什麼長進？」

  紅龍按著刀鞘，皮笑肉不笑。

  他並不急著拔刀，而是想看看對方到底還有什麼花樣。

  此地距離星艦並不算遠，踏入紊流帶，並不意味著動手……按照自己的猜測，這春犁至少會將自己傳送到【舊世界】外的某處，才會真正開戰，而這一戰絕對不止是春犁一人參與！這傢伙若是具備與自己單挑廝殺的膽魄，怎麼也不會等到如今才選擇動手！

  果然！

  水籠搭建完成之後，紊流帶的外圍空間一陣震盪，好幾道身影掠入其中！

  正是春犁聖者麾下的那幾位新晉聖者！

  風暴教會在駛入【舊世界】之後，加大了對教會內部高階超凡者的資源投放力度，風暴神座甚至主動開放了「火種之夢」的感悟，只要參悟出第二領域，便可以獲得一縷火種之夢……在這般強力的扶持之下，四年時間，風暴號內部便誕生了好幾位封號！

  只是，這些封號的實力參差不齊。

  即便放在四年前。

  他們也不會被紅龍放在眼中……至於如今，更是如此。

  「就這些麼？」

  紅龍依舊按著刀鞘，輕聲問道：「帶上五位封號，你便覺得……這一戰，有了十全的把握？」

  「殺你，足夠了。」

  春犁冷笑一聲，操縱水籠，開始下沉。

  他當然知道，本源強者之間的戰鬥，普通封號無法左右……可如果兩位本源陷入了絕對的僵持之中，那麼一絲一毫的外力，都有可能改變勝負，更何況是五位封號？

  嗡嗡嗡！

  紊流帶的虛空之中，迸濺出片片雪白銀輝！

  春犁聖者操縱著水籠，觸碰紊流帶的「門戶」，這座空間門戶乃是海瞳聖者早就探查過的坐標，通過這扇門戶，可以傳送到六百里外的虛空之中！

  最重要的是……

  這扇門戶不是單向傳送。

  此戰結束之後，他還可以帶人通過那邊的門戶，返回這片紊流帶。

  六百里外，才是真正的戰場！

  「轟隆隆隆！」

  水籠緩緩下沉，就此浸入門戶之中！

  紅龍並沒有在此出刀，而是放任春犁聖者將自己按入門戶之中。他冷冷看著五位聖者，加上春犁，一共六道身影，將自己包圍。

  他已經做好了血戰一番的準備！

  但……

  浸入虛空門戶中的那一刻，紅龍忽然心頭一顫。

  水籠浸泡在門戶之中，紅龍整個人被空間亂流傳送離開，就在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

  紅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對著虛空握去。

  下一刻，傳送完成。

  合圍水籠的幾人，皺著眉頭，他們注意到了紅龍的異樣……僅僅是短暫的數秒，紅龍原先殺意凜然的神情，已經被茫然和困惑所替換。

  前一秒還準備血戰之人。

  此刻竟然主動鬆開了刀柄！

  「……？」

  春犁聖者的心湖忽然感受到了極其強烈的不安！

  紅龍緩緩攤開手掌。

  在他的掌心，一縷微弱的光火，在虛空中如破碎的蒲公英花瓣四散開來，化為更加細微更加渺小的流螢，這一幕有著莫名的美感，明明是微渺到極致的火星，卻在此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火？」

  一位聖者聲音惘然：「【舊世界】怎麼會有火？」

  這個問題，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可真正讓春犁感到不安的，並不是舊世界中出現了一縷火。

  而是……

  這縷火，春犁聖者覺得，自己似曾相識。

  好像在哪裡見過。

  那搖曳在虛空之中破碎散開的焰線，像是燃盡的燈芯，還沾染著令人不安的灰暗之氣。

  等等。

  令人不安的灰暗之氣？

  「這是……冥火！！！」

  春犁聖者瞳孔收縮，他渾身汗毛炸起，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這縷火苗為何熟悉！他曾在很多年前見過！

  三十年前的冥王帶著這縷冥火一度大開殺戒！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而當年的冥王，如今已經確認「隕落」……

  新一代的冥王，是顧慎！

  春犁聖者心頭剛剛浮現出這一縷念頭，遠方的【舊世界】便傳來了輕微的顫響之音，被紅龍捏在掌心的那縷火苗，如燈花百結，就此散開。

  同一時刻。

  冥火主人清晰感知到了「此地」的異樣。

  那散開的微弱火光如漣漪一般擴散開來——

  「嗤嗤嗤！」

  虛空與冥火一起震顫，只一瞬間，這縷微弱火線便原地擴散百米！

  那五位跟隨春犁聖者一同跨越門戶，抵達此地的封號聖者，此刻俱是神情駭然！

  他們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冥火漣漪攔腰穿過，此刻他們心湖之中浮現強烈的不安，但為時已晚。

  接下來的一幕……極盡妖異。

  冥火擴散的漣漪，約莫只有一厘米粗細，所過之處，卻是虛空崩裂，領域破碎！

  五位聖者全都引召出了他們的領域！

  但……

  冥火斬切領域如砍瓜切菜，一息之後，五位聖者的領域被斬切開來，他們的腰身也被切為兩半！

  「滋啦！」

  春犁聖者呆呆站在原地，臉上濺上了一大灘鮮血！

  他看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位聖者，後者伸出手掌，還想要呼救，但轉瞬之間，冥火便已是將他軀殼中的超凡源質，以及靈魂，一同汲取榨乾。

  虛空陷入極度的寂靜之中。

  春犁聖者低下頭來，他的身軀目前還是完好無損的……之所以沒有被這縷火線攔腰斬斷，並不是因為他的實力夠強，而是那縷火線的擴散範圍，恰好到此為止，冥火漣漪並沒有對他發起進攻，春犁知道這並不是自己運氣好。

  而是操縱冥火的那人，刻意而為之。

  ……

  ……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還以為要找上一段時間呢，沒想到不到半天，便有人自投羅網，主動傳送到我面前。」

  虛空中傳來一道輕笑。

  下一刻，春犁聖者面前的那片空間，直接被人撕裂！

  那是一枚白皙稚嫩的手掌，猶如撕紙一般，輕描淡寫將虛空切開，而後緩步而出。

  少年唇紅齒白，披著星艦文明時代的神隱法袍。

  在他背後，跟著魁梧如山的鏽骨大將。

  這兩人一登場，便給春犁極大的壓迫感……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撕裂虛空的少年，下意識開口：「顧慎……真的是你？」

  那縷冥火出現之際，他便猜出來了火焰主人的身份。

  只是春犁聖者的大腦此刻一片空白。

  他無法理解，顧慎為什麼會在此刻，出現在自己面前！

  顧慎不是已經死了麼？

  況且風暴號自南行駛，跨越冰海，就算他僥倖活了下來，拼命追趕……也沒辦法提前趕超風暴號，在北邊完成這場攔截。

  「是我。」

  顧慎攏了攏神隱法袍，笑著開口：「算你狗眼生得好，還能認出我來，不枉我剛剛留你一條賤命。」

  他可記得很清楚。

  當年【深海】發布通緝令，紅龍本來有機會逃脫追殺。

  正是因為春犁聖者橫插一手，才導致紅龍被捕。

  拋開此事。

  當年在桑洲窟，顧慎備受針對，也算是與春犁聖者結下樑子。

  他素來不是什麼善人，有仇必報。

  方才留春犁聖者一命，自然不是仁慈。

  只是因為……他答應鏽骨大將，要讓後者好好打上一架。

  對如今的鏽骨而言，能進行生死對決的合適對手已經不多了。

  而春犁恰好算是一個。

  就這麼殺了，有些可惜。

  顧慎向後退了一步，輕聲道：「鏽骨先生，此人……就交給你了。」

  ……

  ……

  （明天中午之前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