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源之高牆

  「牯堡戰場的戰報出來了！」

  精神會議室，長桌之上，林霖顧南風分別坐在左右首席，代表北洲和東洲此次戰役的最高負責人，兩人身旁按坐席順序排列，依次是仲原，費舍爾，穆青陽，李青穗等會盟高層。

  由於三洲會盟攏共有內外兩座大戰場，負責對內主戰的西洲光明城，對牯堡戰爭的干預力度極小，所以此次會議西洲高層只有神殿三長老巴圖一人出席，算是替神女旁聽，會議結束之後，巴圖會在第一時間為光明城送上北部戰場的最新情報。

  「F區死亡17人，重傷31人，輕傷73人，指定區域內的『殉葬者』盡數剿滅。」

  「D區死亡……」

  一份份戰報呈現在眼前。

  【深海】利用殉葬者進行「釣魚」，布局針對會盟高階超凡者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在高階超凡生靈「噬霧」出現的那一刻，會盟麾下超凡者們便在有經驗的老兵指揮之下，開始急速撤退。

  戰報結果處於會盟尚可接受的範圍。

  只不過大家更關注的……

  是A區戰場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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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龍那邊怎麼樣，為何遲遲沒有影像傳來？」顧南風率先開口。

  長野介入牯堡戰爭四年，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在這座咽喉要塞，顧家守夜人幾乎成為了和調查軍團並駕齊驅的「中堅力量」。

  這四年，戰火飄搖，局勢動盪，從家主之位退下的老爺子，不再垂釣，而是堅持要親上戰場。

  顧南風當然試過阻攔。

  但有些事情是攔不住的。

  於是顧老爺子就這樣成為了守夜人序列中排名第一的「老兵」……而四年過去，他老人家心心念念的掛牽之人又多了一位，那便是和顧慎同姓的顧小滿。

  「影像滯後，是因為過於強大的精神力，扭曲了目標區域。」

  林霖麾下，參與此次會議的地底研究所副所長搖了搖頭，無奈開口：「除此之外，初始號那邊的信號似乎也出現了一些故障，不過這既是白袖先生要求的戰鬥，那麼想必不會有太大風險吧？」

  「如此重要的戰鬥，可惜我們無緣觀看。」

  羅鈺連忙笑著圓場道：「少主大人不必擔心，也無需責怪。我前些日子剛剛去過璞玉道場，見了白袖先生，今日之戰，既然小滿可以出戰，那麼便說明她十拿九穩，可以斬掉灰龍這種級別的超凡生命。」

  「我倒也不是責怪。」

  顧南風寬聲緩道：「只是老爺子常提起……罷了，以A區戰報來看，今日之戰只剩下顧小滿和灰龍的超凡對決，結果懸而未定。」

  接下來的會議，顧林二人簡單安排了各大區的人員安排以及近日的作戰計劃，而後便宣布會議結束。

  顧南風離席之後立刻離開巨壁，去往初始號坐鎮區域。

  ……

  ……

  阿爾弗雷德謹遵先主遺命，不願與五洲文明有過多接觸，但如今坐落牯堡要塞缺口，看在顧小滿的面子上，稍稍破例，讓出了一份名單。

  會盟中極少數人可以踏入初始號內部，甚至可以借用初始號的璞玉道場進行修行。

  身為如今長野話事人，會盟最高領袖的顧南風，當然是其中之一。

  他來到雪原之時，山頂上已經有一老一少兩道身影。

  白袖推著輪椅，老爺子愜意躺著，兩人面前果然倒映著牯堡戰場的實時影像。

  「南風兄。」

  白袖挪首，微笑開口：「來了？」

  顧南風連忙上前，接過輪椅，他話語之中半是無奈，半是嗔怨：「我知道您老人家心中掛牽著小滿，放心不下，肯定會來初始號觀看此戰……可再怎麼著，也該跟會盟說上一聲。我們那邊也有許多人在擔憂這一戰的結果。」

  「呵。」

  顧騎麟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這邊信號不好，況且這一戰有什麼好擔心的？以小滿的實力，未來酒之主的領域，難道連一條灰龍都收拾不了？我根本就不擔心小滿。」

  話雖這麼說。

  但顧南風注意到，老爺子搭在椅把的掌心，已經捏出了汗。

  「今日這一戰如果順利結束……」

  他俯低身子，沉聲道：「理論上來說，能夠斬殺灰龍的小滿，已經具備了初步熔煉火種的能力。」

  「是啊。」

  顧老爺子聲音有些恍惚，道：「不知不覺，四年就這麼過去了，她的修行速度，可絲毫不比當年的顧慎遜色啊。」

  其實比起擔憂，顧騎麟心中更多的情緒名為「掛念」。

  人的年齡越大，越是心有掛牽。

  看到顧小滿的第一眼起，他打心底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或許是因為小滿的身上和當年的顧慎有太多太多的共同點……

  顧騎麟總是在恍惚之間，將兩人的影子看作重疊。

  的確。

  就連顧小滿參悟出的【湮夢】領域，都是效仿熾火的外在形態，以流火方式進行展開。

  這四年顧小滿的每一點成長，顧老爺子都看在眼裡。

  他並不是刻意出席今日的「出師之戰」。

  而是顧小滿的每一戰，他都會出席觀看，與這小姑娘同在。

  此刻初始號倒映出的「畫面」幾乎陷入凝滯。

  銀白火焰擴散成百米之海，將灰龍籠罩在內，兩人幾乎都如同石雕一般凝滯，這是【湮夢】領域成功發動的體現。

  這場戰鬥真正的廝殺，在名為【真實之夢】的湮夢領域中展開！

  或者說……

  這場戰鬥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廝殺，唯一的懸念在顧小滿領域發動成功的那一刻，便迎來了終結！

  顧南風輕嘆一聲。這一戰，的確沒有必要大費周章進行「轉播」。

  精神領域內的戰鬥，在現實世界，看不出端倪。

  白袖和顧老爺子，看似「認真」觀戰，其實二人也只是候在這裡，欣賞著牯堡戰場凝固的飛雪，以此消磨時間，從而等待這場戰鬥落下終幕。

  「咔嚓！」

  終幕的開始，從第一片凝固的雪花崩裂開始。

  冰晶破碎。

  霜花滿天。

  整片被銀白湮夢輝光籠罩的虛無火海，忽然如鏡面一般破碎，現實世界的空間被扭曲，方圓百米的牯堡雪原被摺疊，那隻身軀魁梧如山的灰龍也隨著這一面巨大的「虛無鏡面」一同被摺疊，從而破碎綻裂成了數百上千片！

  顧南風沉聲問：「結束了？」

  「結束了。」

  白袖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靜，唇角掛著淡淡的笑。

  「不……」

  顧老爺子則是伸出一隻手，默默按住自己的胸襟位置，他輕輕道：「一切，才剛剛要開始。」

  ……

  ……

  莽莽大雪，皚皚荒原。

  披著斗篷的嬌小身影，拖著灰龍支離破碎的頭顱，緩緩行走在雪原之上，【湮夢】將灰龍的軀殼如撕紙一般撕裂，但顧小滿刻意保留了這顆腦袋。

  今日這一戰，她向那位正在初始號中觀戰的師父證明了自己如今的實力。

  雪屑圍繞顧小滿翻飛。

  同樣圍著她翻飛的還有一枚正方體小機器人。

  「小滿，剛剛那一戰我看了，打得漂亮！」

  「嚯嚯哈哈——」

  阿弗嘮嘮叨叨，自顧自樂呵。

  顧小滿則是神情凝重的站定，望向遠方的雪山山頂。

  她望向白袖。

  白袖也望向她。

  小傢伙抬起手，從地上拽起那枚鮮血淋漓的灰龍頭顱，用力擲向三人所在的山頂。

  「轟隆隆！」

  一陣破風之聲乍起，緊接著便是沉重的撞擊聲響。

  灰龍頭顱重重砸落在山頂，下一秒顧小滿也落在了這裡，略微彎腰屈膝，緩緩站起。

  「白袖師父，我做到了。」

  她聲音並不大，但卻字字清晰。

  出於擔憂來到此地的顧南風，敏銳捕捉到了小傢伙語氣中的堅定，今日這一戰好像不止是普通的「磨刀」之戰。

  聽小滿說話的語氣，她和白袖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約定？

  「你做得很好，進步速度很快。」

  白袖只是輕輕說了這麼一句，算是誇讚，此後便沒有後文。

  顧小滿等了十數秒，忍不住道。

  「您答應過我的，等我證明自己有封號實力，就讓我參與源之塔的總攻。」

  她焦急道：「我現在已經可以單獨狩殺灰龍了……【真實之夢】的領域已經大成！」

  「但你還沒有參悟出第二領域。」

  白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顧小滿無話可說。

  五洲文明所定義的「封號超凡」，乃是擁有雙領域並且將其合一的超凡者……但顧小滿卻是一個例外，由於【湮夢】的特性，她在同境所表現出的戰力遠超其他超凡者。

  與灰龍的那一戰，可以算得上是……跨境而戰！

  沒有第二領域，也沒有合一。

  僅僅憑藉【真實之夢】，顧小滿便將旅者族群內進化到近乎最高級別的「灰龍」輕鬆蹂躪致死！

  這座領域，是畸形的大成領域。

  從戰力體現來說……【真實之夢】已經超過了所謂的大成。

  「……」

  顧小滿的神色很是委屈。

  她也想參悟出第二領域，然後進行領域合一……可這所謂的「第二領域」對她而言卻猶如天塹，無論怎麼閉關，怎麼苦戰，怎麼刺激，都無法萌生出一絲一毫的靈感。

  她這一路修行猶如吃飯喝水。

  可偏偏在【真實之夢】領域大成之後，就此卡住，然後寸步難行。

  雖如此，她的「戰力」卻在不斷提升，【真實之夢】猶如一座不斷擴張膨脹的黑洞，顧小滿越是投入時間精力去參悟，這座領域所能覆蓋的面積就越大，從一開始的周身三米，到現在已經可以籠罩方圓近百米！

  「針對中洲的總攻，還沒到時候。」

  顧南風忍不住在此刻開口解釋：「小滿，我知道你很想參與總攻……但，再等等吧。」

  如今的五洲有一外一內兩座大戰場——

  對外戰場，就是如今的「牯堡」，【深海】牽線操縱旅者族群，不斷對北洲邊陲發起打擊，一整條北部防線都處於戰爭狀態之中。

  而對內戰場，便是被風暴神座拋棄的「南洲」。

  南洲戰場被切割開來，三洲會盟豪奪錫銀城之後，將這片陸地割出一條東西界限，這場戰爭的激烈程度比牯堡更甚……因為風暴教會殘留的「信仰之力」被【深海】通過精神網絡，完成了嫁接，大量的南洲本土居民站在了三洲會盟的對立面。

  並不插手北部戰事的「光明城」，便是南洲戰爭的主力軍。

  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信仰之戰。

  深受風暴信仰影響的教會子民，在【深海】的影響下，選擇以各種極端方式進攻會盟基地，在這種情況下奪取再多的城池也沒有意義……除非終結荼毒南洲三十年的精神網絡，或者將信仰風暴的教會子民徹底連根拔除。

  「等？」

  顧小滿默默攥拳。

  她咬牙道：「你們是在等顧慎哥回來麼？中洲的那面牆越建越高……我們早該第一時間發起進攻的！我不明白現在還在等什麼！如果源之塔尖的那場神戰分出勝負，是我們輸了，該怎麼辦？」

  【深海】利用這兩場戰爭，將三洲會盟拖入了漫長的拉鋸戰中。

  這四年時間，中洲在近海地區，建起了一堵前所未有的高牆。

  巨壁之中，仍有巨壁。

  這座高牆被稱之為「源之高牆」，由於進化十一次帶來的巨大算力，源之高牆部署的火力效率高得可怕，如果有得選，北洲諸將領當然不想在南洲戰爭中消耗有生力量，但這些年針對「源之高牆」的進攻攏共發起了數十波，都被【深海】完美招架。

  只守，不攻。

  這便是【深海】的戰略，這戰略詭異地令人無法理解，但實施起來卻讓三洲會盟無計可施。

  「你可以說我們在等顧慎。」

  「也可以說我們在等孟西洲。」

  「但我們在等的，是一位有能力終結神戰的人出現。」

  一道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

  坐在輪椅上的老者，聲音沙啞：「如果要發起總攻，便沒有回頭路。三洲會盟，數千萬人的命運都牽在一線之間，聽完這些，小滿……你覺得我們，該不該等？」

  顧小滿沉默了。

  她死死攥攏的拳頭，在此刻顫抖地鬆開。

  她這些年拼命修行，拼命努力，就是想要結束這場戰爭……

  對她而言，這場戰爭就是一個無解難題，想要以自身力量結束神戰，就需要拿到「酒之火種」。

  而想拿到「酒之火種」，就需要結束神戰。

  無解。

  「我……」

  小姑娘的臉上有失落，有動搖，她輕輕說道：「是我任性了，我再閉關修行一段時間。」

  「或許，這一戰……並不需要等太久。」

  輪椅上的老者，緩緩來至顧小滿身前，他寵溺地看著面前小姑娘。

  顧老爺子從胸襟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紙，悄悄塞到顧小滿的手上。

  「這樣東西，你替我拿著。」

  老爺子眼神柔和，說道：「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