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希望

  「三枚，這怎麼夠？」

  顧慎淡然說道：「我要把所有火種全都煉了，一枚不留！」

  他知道圖靈先生在打趣自己，所以反過來也開了個「玩笑」。

  

  眾所周知，火種具有「排他性」。

  宋慈因為接受了光明神座的信物，所以再也無法得到其他火種的認可。

  「哦，這樣麼？」

  但圖靈看顧慎的眼神可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他十分認真地審視著顧慎，道：「你當真要全都煉了？」

  「？？？」

  顧慎無奈道：「您不會信了我說的話吧？」

  「為什麼不信？有些事情，別人做不到……不代表你做不到。」

  圖靈淡淡道：「你拔出了『熄火之劍』，這是連火種都能熄滅的概念武器，理論上來說這是比火種位階更高的力量，既然這樣的力量都能夠為你所用……那麼你為什麼不能熔煉不止一枚的火種？不要忘了，這只是福音盒分裂出來的碎片。火種之所以具有『排斥性』，只是因為它們彼此位階相同，在福音盒碎裂之後，它們拒絕合併，也拒絕歸一，可如果有比它們更強大的力量，那麼這樣的超神跡未必不會發生。」

  「……」

  這次輪到顧慎沉默了。

  「當然，這種事情目前還沒有人做成功過。」

  圖靈道：「鐵穹皇帝當年已經熔煉了『戰爭火種』，他只是花費了很長很長時間，也只是參悟了獵之火種內蘊含的極少部分『毀滅本源』。」

  「作為完全熔煉火種的神座，想要借用第二枚火種，繼續參悟『本源』，其難度猶如登天。因為他們所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火種』產生的排斥。」

  顧慎明白這個道理。

  命運之神是公平的。

  成就神座者，無一不是驚才絕艷之輩，他們在屬於自己的領域，天賦都是絕巔的存在。

  而借用其他火種參悟本源，無異於是換一條路重新開始。

  「那麼，顧長志先生呢？」

  顧慎問道。

  「顧長志的修行天賦比鐵穹皇帝更高！」

  圖靈感慨道：「如果他沒有熔煉鬥戰火種，他一定會得到『谷之火種』的認可……這傢伙的天分令人妒忌，他在時間道場裡只花費了三年，就將『谷之火種』內的時間本源參悟完成，雖然這道本源只是殘缺的，但他的參悟速度實在太快了。」

  「三年？」

  顧慎震驚。

  僅僅三年時間，顧長志先生就將「谷之火種」內最大的財富採擷殆盡？

  「所以說……在我心中，一直都將顧長志放在計劃中的第一位。」

  圖靈遺憾：「我想，如果他願意進入時間道場修行的話，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一定會比當年的獵神座走得更遠。」

  顧慎也感到了遺憾。

  顧長志先生……是因為參悟了部分「時間本源」，所以看到了無法逆轉的未來麼？

  顧長志當之無愧「鬥戰」之名，他的一生，當真如同一輪熾陽，無私風險，燃盡一切！

  顧慎感到肩上一陣沉重。

  他背負著顧長志先生託孤留下的東西，這東西重若千鈞，這東西名為「希望」。

  「我可以看看這三枚火種麼？」

  「可以。」

  圖靈揮袖，虛空鏡面被驅散，一陣古文輝光掠過，時間道場鏡面重疊的空間變得寬闊起來，顧慎看到了三處虛空深處燃燒的「恆星」。

  一顆赤紅，一顆翠綠，還有一顆……燃燒著幽暗的漆黑之光。

  熔鐵火種，谷之火種，以及那枚象徵著「絕對毀滅」的獵之火種！

  這三枚火種，被圖靈先生的古文陣紋所遮掩。

  此刻陣紋撤去。

  三枚火種猶如大星，熊熊燃燒！

  看得出來，這都是無主之物！

  「五洲有七枚火種……【舊世界】有一枚旅者火種，冰海一枚愛之火種。」

  顧慎看著眼前的三枚火種，緩緩問道：「再加上眼前的三枚火種，一共是十二枚。」

  「不錯。」

  圖靈道：「一共十二枚。」

  「所以十二枚火種，就是當年福音盒破碎碎片的全部麼？」

  顧慎挪首，問出了那個一直藏在心中的問題。

  他記得最高席會議室里，圖靈先生留下了十三尊席位！

  如果說，圖靈先生知曉火種數量……每一尊席位，都是為一位可能存在的「神座」而留，那麼應該是有十三枚火種才對！

  圖靈淡淡一笑。

  他哪裡不知道顧慎真正想問的是什麼：「你是想問席位的問題吧？」

  【深海】是他花費了無數心血締造的孩子，死海區的最高席會議室，所設的每一個席位，都大有講究。

  這「十三」之數，當然不是一時興起。

  顧慎屏息等待著圖靈的答案。

  「我以分身術，在【舊世界】盡頭行走六百年，我甚至找到了被超巨型源質風暴淹沒的那枚『獵之火種』……可追抵世界盡頭，也沒有找到所謂的第十三枚火種，如果我當真已經走遍了這世上的每一個角落，那麼我想，這世上大概就只有十二枚火種吧。」

  圖靈微笑道：「可『踏遍世間每一個角落』這種話，誰又敢說？」

  五十四萬年的壽命很漫長。

  可與這個世界相比，又很短暫。

  顧慎若有所思，喃喃道：「所以……您不知道有沒有第十三枚火種，於是刻意懸了一尊席位，算是警示，也算是提醒？」

  不知是否存在的第十三枚火種。

  這個席位，意味著未知的「希望」。

  「姑且……這麼理解吧。」

  圖靈啞然，他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

  「你可知這三枚火種，為何這麼多年一直處於此地？」

  這個問題也正是顧慎想問的。

  既然在鐵穹皇帝時期，圖靈先生便已經找到了「獵之火種」，為何不將其帶回五洲？這三枚火種的存在，可以讓五洲文明變得更加強大！而且強大得不止一點！

  「三是一個很玄妙的數字，而三角形……則是最穩固的形態。」

  圖靈伸出兩枚手掌，遙遙對準那三枚火種，擺成三角形，呢喃道：「時間道場能夠在這些年保持穩定，就是因為這三枚火種的『存在』，當年我找到獵之火種前，這片道場是完全破碎的，將其帶至此地，時間道場才恢復了穩定。然後就有了你所看到的畫面。」

  三枚火種，猶如三顆星辰，共同燃燒，也共同分攤著時間道場消耗的「本源之力」。

  圖靈自嘲一笑：「於是在後面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敢驅動飛艇輕易妄動，生怕讓這好不容易恢復的『超神跡』就此破滅。」

  「原來如此。」

  顧慎喃喃道：「所以這三枚火種，若是在無主狀態下取走，便可能會導致時間道場的崩塌麼？」

  「不錯，要麼它們在這裡迎來自己的新主。」

  「要麼，我把『時間道場』帶到五洲。」

  圖靈沉聲道：「至於後面那種可能，幾乎是零，除非鐵穹皇帝和顧長志答應了殊死一搏。」

  說到這，圖靈意味深長地問道：「顧慎，你準備怎麼處置這三枚火種？」

  「我已是冥王火種的熔煉者。」

  顧慎思索良久，認真說道：「這三枚火種，我恐怕難以再次熔煉了……但既然顧長志先生可以借用火種進行本源參悟，那麼我想我也應該可以做到。」

  在這時間道場之中，即便全力修行，顧慎的心流之力還有許多剩餘！

  無論是「毀滅本源」，還是「時間」，「空間」……顧慎都很有興趣。

  因為顧長志先生的饋贈之故，他與谷之火種的親和度很高，四季輪轉，正好對應四季曠野。

  另外一邊，【造物主】領域象徵著「締造」，而想要讓自己的淨土神域變得更加完美，就需要參悟「締造」的對立面「毀滅」，所以獵之火種的本源力量，也正是顧慎所需要參悟的。

  「你還真準備一煉三啊？」圖靈笑了。

  「有些事情，總要試試，才知道結果。」

  顧慎也笑道：「不過我也只是準備參悟火種內蘊含的『本源力量』，並沒有打算將其據為己有……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為他們找到合適的主人。」

  圖靈挑了挑眉：「哦？」

  「獵之火種內蘊含的力量，正好與鏽骨大將的『毀滅本源』契合。」

  顧慎回首望了望飛艇，輕聲道：「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希望能給鏽骨一個熔煉『獵之火種』的機會。」

  「……」

  圖靈聞言之後沉默了。

  他看著顧慎，神色有些複雜。

  獵神座乃是當年星艦時代殺力最高的那位領袖！

  獵之火種的強大，不言而喻，這樣一枚珍貴無比的火種……換做任何人來，都應該是想著先歸自己，可顧慎的想法卻是將其贈給「適合者」？

  「你要將其贈給鏽骨？」

  圖靈認真問道：「你想仔細了嗎，熔煉火種可不是小事，雖然鏽骨參悟出了屬於自己的『毀滅本源』，可與獵之火種里蘊含的『絕對毀滅』相比，那道本源之力根本不值一提，當年的鐵穹皇帝天賦可比他要強上許多，可最終連參悟一半都沒做到……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會熔煉失敗。」

  停頓一下。

  圖靈道：「退一萬步，難道你不覺得，白袖是比鏽骨更合適的『獵之火種』候選人麼？」

  顧慎看出了圖靈的緊張和擔憂。

  顧慎笑道：「圖靈先生，似乎很擔心鏽骨大將完成熔煉？」

  「是。」

  圖靈也不再隱藏什麼，他鄭重說道：「獵之火種的殺傷力最強大，這是最有可能狙擊超巨型風暴的火種，我很擔心以鏽骨的能力，如果完成了熔煉，不足以勝任最終的任務……」

  而如果讓更年輕，更有天賦的白袖來。

  獵之火種所煥發的光彩，必定會更加奪目！

  他的計劃是培養出一位超越獵神座的究極存在，而熔煉「獵之火種」的鏽骨本身不具備這種能力，還會妨礙計劃的進行。

  「您說得很對。」

  顧慎輕聲道：「但正如您所說的……就連當年的鐵穹皇帝，也只是參悟了『絕對毀滅』的一半本源而已，這枚火種既然參悟起來如此困難，讓其他人試上一試，又有何妨？」

  圖靈怔了一秒。

  其實顧慎要做的，不是將獵之火種贈給鏽骨。

  而是……

  為這等候新主已久的三枚火種，挑選繼承者！

  他何嘗不知道，這是圖靈為「超越獵神座」所準備的厚禮，也是他如今送給自己的禮物……

  顧慎坦然闡述自己的想法：「除了讓鏽骨大將參悟『獵之火種』，我還希望讓羅師姐對『谷之火種』進行參悟，因為她身上也背負著顧長志先生留下的四季呼吸法。」

  「當年的星艦文明時代，有機會觸碰火種之人，鳳毛麟角，因為他們需要得到領袖的認可。」

  「如今的五洲……發展程度遠遠比不上星艦時代，但顧長志先生長眠清冢之前，留下了諸多『鬥戰火種之夢』，讓長野的每一位天賦晚輩，都有機會觸碰火種殘留的夢境。」

  顧慎道：「一人之力，力挽狂瀾，拯救億萬生靈，聽上去可真讓人心旌動搖……」

  「可如若當年摧毀星艦文明的那場風暴再來，當真還要讓你造出的那位『究極超凡』死上一次麼？」

  圖靈沉默。

  「我換個問題，您當真覺得，所有人的命運，都必須要系在這一人之上嗎？」

  顧慎道：「我願意做出和鐵穹皇帝，顧長志先生不一樣的選擇，接過時間道場，也接過最重的那份重擔。但我不認為，人類最終的勝負，只決定於我一人。」

  圖靈低聲道：「你的意思是……」

  「人類的命運，握在每一個人手上。」

  顧慎輕輕道：「我希望每一枚火種都能擁有最合適的主人，我希望最高席會議室里的十二尊席位座無虛席，我希望北洲邊陲築起通天巨壁，那座巨壁不是由泥沙灰石而鑄，而是由人心和希望所鑄，我希望五洲千千萬萬人每一個人都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火種，人人都能成為自己的神座。」

  字字震撼。

  直抵心湖。

  圖靈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與顧慎回話。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年輕人。

  顧慎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那三枚火種，柔聲道：「所以，我希望將這三枚火種帶回五洲，讓它們找到屬於自己的主人……」

  他望向圖靈，認真問道：「您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