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劍的重量（三）

  「伊莉莎白，他們是複製人。

  進化派擁有克隆混血種和偽造記憶的技術，不要相信他們。」

  羅隱立刻提醒道，但伊莉莎白有些精神恍惚。

  「沒錯，我們擁有領先世界數十年的克隆技術，數以千計的複製人正為偉大的事業夜以繼日地服務。

  但我們並不是其中一員。莉莉，可以給我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不行，絕對不行。

  羅隱心中湧出難以遏制的殺意。洛朗家族不能倒向進化派，不能放任這種風險。

  伊莉莎白是個理智且冷靜的人，但目前的情況無疑會減弱她的判斷力。

  

  「我們並不在那架飛機上。那場空難之後，我們替換了兩名遇難者的身份和購票信息。當然，他們的家屬得到了合理的補償。

  我們所做的一切，是因為昂熱，以及長老會的壓力。」

  「站在原地，不要靠近我。我需要更實際的東西。」

  伊莉莎白神色冷峻，警告著死而復生的「父母」。

  「不要緊張，我們能理解。

  昂熱是洛朗家族的朋友，這應該是你常常聽到的說法，我們以前也是這樣和你說的。

  你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父親，是他最早的一批學生之一。父親他一直尊敬著昂熱校長，直至戰死也未改變。

  但父親不希望我成為屠龍者，所以我選擇了另一條路，就像你一樣。

  家族在我們的管理下，取得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成功。即便洛朗不再以勇武聞名。

  但這與長老會中保守派的期望背道而馳。」

  洛朗夫婦說得情真意切，但羅隱完全沒在聽。

  他盯著微笑的神父，而拉斯普京毫不在意他眼神中的蔑視。

  「屠龍對混血種來說，從不意味著全部。但在昂熱和那些老頑固眼中，那即是一切。

  昂熱對未來的一切心知肚明，然而他根本不在乎。我們必須考慮未來。

  歷史上洛朗家族已經為秘黨付出了太多，我們獲得了什麼？被加圖索這種泥腿子踩在腳下？

  但昂熱不在乎。我們的矛盾愈發激烈，必須有一方永遠退出。」

  羅隱在旁邊全程錄音，回頭髮給昂熱，有效防治低血壓。

  「莉莉，你一直是個善良、正義的孩子，昂熱因此利用了你。他根本不在乎洛朗。

  我們整合了家族的隱形產業，在這幾年裡與女皇陛下合作。家族不能被綁在秘黨的戰車上。」

  「我14歲的生日禮物是什麼？」

  洛朗夫婦愣住了，拼命搜索自己的記憶。

  「抱歉......我們不記得了。」

  伊莉莎白低聲嘆息。正確答案就是不記得。

  當他們忘記自己生日時，管家就會按時送上提前挑選的禮物，秘書也會寫好賀卡，送來訂製的蛋糕。

  「無論你們是真是假，洛朗家族都不會與進化派合作。那是對家族榮譽的玷污。」

  「艾德里安，把伊莉莎白帶過來。你不會背叛我們，你也不會認錯。」

  「遵命，夫人。」

  情況剛有好轉，卻突然急轉直下。伊莉莎白的老管家抓住她的手腕，用鐵鉗般的右手扣住她的喉管，倒退著向洛朗夫婦走去。

  羅隱只感覺人有點麻。剛剛就該讓蘇茜直接噶了伊莉莎白的便宜爹媽。

  鮑德溫和阿爾貝加微笑著張開雙臂，家庭團聚多是一件美事。

  言靈·鬼勝！

  老管家瞬間發動言靈，痛覺屏蔽，發力上限提升至五倍。

  鮮血如箭矢般爆出。

  艾德里安用白手帕擦乾指節上殘留的血跡，在伊莉莎白面前單膝跪下。

  他用食指指節打穿了那兩個冒牌貨的喉管，擊斷了他們的頸椎。

  「為什麼？」

  「真正的他們不會對小姐做這樣的事。

  小姐你知道他們是假的。但再見到那兩張臉龐，依然讓您悲傷不已。」

  全息投影上，神父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艾德里安，我寬恕你的僭越。

  作為懲罰，接下來的兩個月，你要每天陪愷撒玩飛盤遊戲。」

  「是，小姐。」

  據羅隱所知，愷撒是伊莉莎白家裡的德國牧羊犬。

  羅隱活動著肩膀。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先端掉23號城市吧。

  雖然公主和神父的正體都不在這裡，但先收點利息總是好的。

  他用不著徵求伊莉莎白的意見，因為她此時已經出離憤怒，說不準在考慮核平進化派的可行性。

  「接下來的話，是我個人衷心的建議。逃吧，逃快點。」

  羅隱抽出天叢雲劍，直指著神父與公主。

  「秘黨最大的恐懼是什麼？」

  羅隱：「5，4，3......」

  「黑王的歸來？不，你們最畏懼的是人類。

  你們認為自己站在人類一邊，但在心底深處，你們再清楚不過......你們害怕人類。

  你們盼望著，也畏懼著不再隱匿於此世的那一天。」

  「別胡扯了，我才不怕我媽。」

  羅隱光速吐槽，蘇茜艱難地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肌肉。

  「好吧，也許有那麼一點怕。」

  「我明白了。女皇陛下，啟動末日方案。」

  面無表情的安娜斯塔西婭輸入了一串密碼，猩紅色的幻影隨之現身。

  「你好，智力發育不全的山寨貨色。」

  諾瑪的換色重塗仿製品，莉莉絲。

  猩紅色的女孩用冰冷的機械音向安娜斯塔西婭報告道：「末日方案已啟動，可在五分鐘後釋放。」

  羅隱的心跳驟然加速。別他媽是那玩意吧。

  「別把我們想得那麼邪惡。末日方案，其實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視頻、音頻、文字資料。

  只要女皇按下那個按鈕，這些資料就會發送到全世界數百萬個電子終端。龍族，秘黨，卡塞爾學院，會登上所有媒體的頭條。」

  羅隱心裡同時瘋狂冒出十幾國語言的髒字。

  「你們同樣會暴露。」

  「我們的核心成員並不多，而且我們擅長隱藏。至於你們，你們可是混血種的臉面啊。」

  羅隱：「莉莉絲不是諾瑪和撒瑪利亞的對手，它根本沒有真正的智慧。」

  「我們是劍，你們是盾。幾百萬份信息，只要擴散出1%，一切就結束了。」

  混蛋，別以為我沒看過《三體》啊！居然拿對付外星人的方式來針對我！

  久違的，羅隱有些呼吸急促。他居然開始緊張了。

  「用一部小說里的話來說，她就是我們的執劍人。

  你知道她不太幸運的成長經歷。所以，在你輕舉妄動的時候，她一定會按下那個按鈕的。其實她現在就想按。」

  伊莉莎白·洛朗同樣臉色不好。她想將這裡的一切燒成灰燼，但她有資格代表秘黨，代表所有混血種做出決定嗎？

  在沒有任何緩衝時間的情況下曝光混血種的存在，後果將會是災難性的。

  羅隱緊握著天叢雲，血統枷鎖處在破碎的邊緣。

  他擁有此世最鋒利的刀劍，他體內奔流著比肩君王的龍血，但他猶豫著無法揮劍。

  空氣沉凝如鐵，叢雲之劍重逾山巒。

  「你只要留下世界樹的種子，我們的財富、技術、情報，你大可以隨意選取。

  然後，離開這裡就好，無視我們。我們根本不存在。」

  要不要賭諾瑪能成功攔截？要不要賭戰爭與和平？

  羅隱腦中飛速划過各種可能性，最好的與最壞的。清亮的金屬摩擦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那是拔劍的聲音。

  「變得強大意味著很多事，但絕對不意味著妥協。

  如果連強者也向惡人讓步，那又由誰來保護弱者的正義？」

  蘇茜緊握著劍，手腕沒有一絲顫動。

  這一刻，羅隱知道他會永遠喜歡這個女人。

  沒錯。他已經不是卡塞爾學院的路人甲、精英隊伍里的唯一混子，現在他的一個選擇甚至會影響到整個混血種社會的走向。

  羅隱自己沒有意識到，但他的確變得比以前膽小了。

  「平時惜字如金，關鍵時刻還是挺能說的嘛。」

  「高考語文133。」

  「知道了，做題家。」

  羅隱深呼吸，朝伊莉莎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們永不妥協。

  我會接受耗盡一切努力後的失敗，但絕不接受妥協獲得的虛假和平。」

  他撥通了親愛的導師曼施坦因教授的電話。

  「羅隱？」

  正在執行部大廳值班的德國光頭頓時警惕起來，百倍清醒。

  根據曼施坦因的經驗，羅隱打來的電話有85%概率讓他戴上痛苦面具，僅次於混球老爹的100%。

  「咳咳，長話短說。237秒後，會有一場全球範圍針對混血種的網絡攻擊，傳播數量為百萬級，以向全人類披露混血種存在為目的。

  餵？喂喂餵？」

  羅隱大概能想像到，曼施坦因還處於大腦過熱的宕機狀態。

  「WTF！Sh*t！Was zur Hölle？！你他媽......」

  「230秒。」

  沒聲了。

  「所以，我們需要諾瑪。」

  「你們有兩張黑卡，權限什麼的......」

  「去找弗拉梅爾導師，我們需要真正的諾瑪。他手機又停機了，干！

  不是EVA，我要真正的諾瑪！」

  羅隱掛斷電話，給撒瑪利亞下達了輔助諾瑪的命令。

  他沒有諾瑪那麼強大，但他與諾瑪一樣聰明。

  「我是伊莉莎白·洛朗。現在，盡一切能力召集黑客和網絡水軍，讓所有旗下的媒體記者進入待命狀態，必要時收購網絡論壇。沒有金額上限。

  通知其他所有校董家族，包括加圖索。」

  鈔能力真是個好東西啊。他需要更多的員工。

  「說不定這不是壞事。也許混血種擔心了上千年的破事，根本沒多嚴重。」

  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羅隱反而不緊張了。明天總會有出路的。

  他和蘇茜靠在摩托車旁，分享著守夜人論壇上的爛梗。

  倒數30秒。

  伊莉莎白的手機中冒出幽藍色的光點，穿著睡衣的女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謝天謝地，副校長沒有睡得太死。

  黑袍的撒瑪利亞從羅隱身後現身，不規則的銀色面具肅穆而詭異。

  羅隱注意到了諾瑪靈動的眼神，沒錯了，是這個。

  「嗨，諾瑪。你看那裡有個人和你長得好像。」

  拱火，對高級人工智慧說不定也會奏效。

  諾瑪跳起來，繞著莉莉絲觀察了一圈，有點嬰兒肥的小臉上慢慢露出十分不妙的表情。

  她的造物主弗拉梅爾說過，諾瑪是為紀念一個年輕女孩的死而誕生。善良，勇敢，智慧，受眾人所愛的諾瑪·勞恩斯。

  所以，這幅外表並不是一副隨意捏造的軀殼。它擁有獨一無二的意義。

  拉斯普京皺起眉頭。他好像在一台超級計算機的眼神中，看到了殺意。

  「末日方案啟動完畢，等待釋放......」

  安娜斯塔西婭立刻摁下按鈕，指紋解鎖成功。

  「典型的反社會變態啊，她簡直迫不及待好嗎！」

  「如你所願。現在，讓我們觀賞這燃燒的世界！」

  發現49147條龍族相關敏感信息......

  76890，13765，178872......

  如果站在諾瑪的視角，那麼此刻的世界就像一場燦爛的煙火表演。

  末日方案不是一天準備好的。進化派將相關信息分散在數百個終端，以各種形式加密保護。

  但她是諾瑪。表層的諾瑪是萬能的學院小秘書，隱藏的EVA是學院的戰爭機器，而真實的她是讓弗拉梅爾每天都在擔驚受怕的超級生命。

  她在十秒內就攔截了近30%的泄露信息，即使被人看到了大概也會以為是什麼垃圾彈窗GG。

  但餘下的工作會越來越棘手，不是所有信息都這麼容易攔截。

  「我需要你的權限。」

  撒瑪利亞向諾瑪發送了請求。他能接入的信息庫太少，幫不了太多。

  「給你，但僅限今天。」

  莉莉絲髮射的數百萬顆子彈在飛速減少，數不清的龍族相關信息被粉碎乾淨。

  羅隱等人也在快速劃拉著手機，盯著新聞網站、網絡論壇的情況。

  他已經刷到了四五條泄露信息，但一刷新就消失不見。

  另一邊，攻防戰進行到了最艱難的部分。諾瑪能覆蓋的區域非常非常大，但她依然存在盲區。

  而莉莉絲在那些盲區里也散播了信息。諾瑪和撒瑪利亞只能在發現之後臨時處理，極其耗費他們的計算能力。

  時間推移到30秒，諾瑪已經難以支撐，但仍然在逐個刪除泄露的信息。

  「你失敗了。」

  莉莉絲毫感情地陳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