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鏡瞳

  剛剛過了大年初七，學校已經發簡訊通知學生們三天後複課，高三學生沒有人權唄。

  羅隱縮在椅子上看番，春節作業進度1/17，但絲毫不慌。台式機屏幕上放的是《jojo的奇妙冒險：幻影之血》，迪奧正在發表我不做人了的經典演說。這動漫羅隱還挺喜歡的，劇情比較老派、畫風特立獨行，但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jojo他一直安利不出去，也沒什麼可以安利的對象，羅隱就是那種連續關機半個月可以無事發生的邊緣人。家裡只有他自己一人，一碗泡麵加滷蛋和火腿腸，小雪後的微風從窗外吹入，挺冷的。

  父母、學校老師都說他挺省心，羅隱在同學中名聲也還可以。但要說朋友，真正的朋友，大概只有那麼一個半個。他的交往策略永遠是與人為善，同時保持絕對的防線。

  嗡嗡。

  手機接到一條簡訊，來自柳白斐，他媽。自從爹媽在他初一時離婚後，手機備註就從爹和媽變成了柳白斐和羅克敵。

  

  她晚上不回來吃飯了。這是常態，他早已習慣。每周日羅克敵會接他出去玩半天，其他日子都是柳白斐的，他說不清是周日那半天比較尷尬還是像這樣的狀態更加尷尬。

  羅爹據說早年風光過，後來日子就急轉直下，現在給市裡的領導開車，聘用制，還有其他兼職。每個月都要打腫臉充胖子，寄三千塊贍養費，估計是他一大半收入。

  柳白斐名牌大學畢業，被羅爹的顏值和甜言蜜語騙到了手，結婚，生孩子，辭了工作。羅隱上小學後柳白斐再次就業補貼家用，升職很快，工作越來越忙、吵架越來越多，後來就離了。

  羅隱躺在床上，大腦空蕩蕩的。今天是他的生日，柳白斐和羅克敵都記得。冰箱裡有兩個十二寸蛋糕，一個巧克力冰淇淋的，一個熱帶水果味。也不知道買那麼大幹嘛……

  羅克敵開車送領導去外地出差。柳白斐還在應酬，忙著往白酒里摻水。他在無所事事。

  羅隱腦子裡全是很久遠的記憶，十幾年前城郊老房子裡的味道，羅爹騎著閃亮的黑色摩托帶著一家人在海邊兜風，周末在遊樂場吃的芒果味冰淇淋，影院裡黯淡光影照亮的笑容……還有小時候羅爹經常逗他的魔術，金色的眼睛。

  很多記憶都已模糊，不再是成段成段的情節，只剩下碎片。18歲男人的破防時刻，鼻子有些發酸。

  驀然的，他的腦中闖進了新的畫面。群蛇亂舞的幻影，狂暴憤怒的嘶吼，青銅、鋼鐵和血的腥味，折斷的刀劍、燃燒的宮殿、海中通天的銅柱。

  白色皇帝的巨大車架被絕對的暴力碾碎，披甲持劍的龍形侍從多如海沙。

  黑與白的君主手持利刃，在陸地、天空、雷雲、山巒、深海來回穿梭相擊。海嘯、地動、雷霆、風暴，都是新皇的禮讚。

  從天墜地，又自深淵中升天，純黑的利刃貫穿了白色的皇帝，黑龍以極刑將叛亂者毀滅殆盡。勝利者在參天銅柱上刻下銘文，宣告其永恆的統治。

  那些染血的銘文在羅隱的腦中來回涌動，讓他頭痛欲裂，他好像能明白一點那些奇妙文字所代表的權能，又難以深入。

  羅隱清醒時，汗水浸透了枕頭，他有點神經衰弱。自己剛才好像做噩夢了？龍類的戰爭，如此真實又殘忍，那些複雜的銘文他好像也還記得一點…

  嘴裡下意識地吟誦著古奧的語言，他的手指搭在了床頭柜上，雙眼中泛起淡淡金色，像兩隻金色的螢火蟲。

  【床頭櫃

  材料：木製，木屑和膠水壓制的廉價木板；

  重量：約19.30千克；

  第一層中有兩本書和耳機，第二層中有三雙襪子和一套睡衣；

  左下角有嚴重磨損，第二層的金屬連接處容易卡住。】

  羅隱：？

  雙眼看向桌上的泡麵。

  【康師傅紅燒牛肉麵

  溫度：47攝氏度；

  配料：油炸麵條，1/3火腿腸，極少量冷凍蔬菜；

  能量：320大卡（固體物），409大卡（全部）。】

  這是超能力？他對周邊事物的信息獲取量，瞬間提升了數個量級。他僅僅是站在房間中，就能知道這裡的居住者是什麼樣，房間裡每個物品的詳細信息和用途，自己身體的幾乎每一項數據……

  但這種仿佛全知的模式僅僅持續了十多秒，他就嗷嗷直叫地摔倒在地，身體扭得像大青蟲。體力直接被抽乾，腦子像是被電梯門和大錘來回重擊。

  【龍語解析系統已開啟！

  龍語是龍族和混血種專屬的語言，龍語不僅傳遞信息，也承載著龍族的權能。掌握龍語，是洞悉龍族血統、言靈、鍊金術等權能的基礎。

  少年，朝著龍語專業八級努力吧！

  當前可解析對象：1，可解析次數：1，是否開始解析？】

  開始解析！

  【解析對象：羅隱（C級混血種）

  解析言靈：鏡瞳

  解析時間：3小時

  解析開始！】

  「嗷嗷嗷！！！我腦子！」

  羅隱再度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很幸運，沒有變成痴呆。

  有一個未接電話，柳白斐的。打回去反而又占線了。

  他開始整理自己生日這天突然出現的超大信息量。

  第一，自己獲得了一種叫言靈的能力，名為言靈.鏡瞳。可以瞬間獲得大量身邊物體和生命的信息，但體力消耗超大，暫未發現其他功能；

  第二，是這個什麼龍語解析系統，功能是可以學龍語？這玩意看起來像個掛，但他不太明白開掛的方向，難道是成為龍與人之間的外交人才？

  還有，自己眼睛能冒金光。羅克敵在他小時候逗他玩的魔術是真的，他爹也是小龍人……得找個機會儘快談談了。

  幾個小時前，他還處於無所事事的迷惘中，現在反倒是因為事情發展太多，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龍語解析系統內，言靈已經解析完畢。

  【言靈.鏡瞳

  效果：收集和複製物體和生命的詳細信息，高階使用者可以複製言靈和實體

  屬性：精神

  使用語句：共40句，19種

  言靈構造模型：如下

  解析冷卻條件：時間三個月，且宿主根據言靈.鏡瞳模型製造出一件鍊金物品】

  看到模型的那一刻，羅隱的大腦宕機了。說好的學外語呢……

  鏡瞳的構造模型是個球體，製造的領域也是球形。

  系統中註明，龍語的存在模式有兩種。一是語句的銘文，二是根據語句銘文對應的幾何線條圖案。龍語沒有單詞、字母，其構成的基礎是語句。

  19種、40個語句對應的銘文圖案，在球體從內至外形成三層結構，每一層的語句圖案都相互嵌合，外端又和外層相嵌合。

  單一的語句並不會承載任何權能，釋放言靈時的念誦過程並不是線性的，而是三維的，是不同語句的同時疊加。時間，聲音的頻率，聲音的響度對應著模型中的空間三維。

  語句就像是基本的音符，當音符正確排列，而且音調和響度無誤，才能輸出正確的曲調。

  龍語…精密如機器的齒輪，美妙如歌者的吟唱。

  【鍊金物品製造：言靈.鏡瞳模型

  推薦載體：透明、半透明的礦石，死亡的金屬，窮困的鍊金術士也可以用玻璃碰運氣；

  推薦銘刻材料：水銀，玉石，純金，窮困的鍊金術士只能用自己的血了。

  新手提示：可以先嘗試從單層的單面結構入手。】

  羅隱：發出窮逼的叫聲。

  選擇完畢，載體用玻璃，材料自己放血。

  鏡瞳的模型，最內層的淺紅色部分是兩個模塊。羅隱雖然從沒見過龍文，卻能大概明白意思，分別是探索和記憶。

  中層的深藍部分，是信息的處理轉化；外層的白色部分，是複製，也就是他還沒掌握的功能。

  沒怎麼猶豫，他將最小的模塊，最內層的記憶模塊提取了出來。球體上的銘文圖案被展平為二維，一共五句，其中兩句是重複的。

  羅隱迫不及待地開始在紙張上抄寫龍語語句，繪畫對應的圖案。不得不說這種文字極具美感，雖然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鬼畫符。

  製造鍊金物品要求銘文圖案和原版的龍文一點不差，而且他得在玻璃上用刻刀和蝕刻溶劑在一定時間內一次性刻出來，這難度真不是一點點大…他現在是興奮勁上頭，幾乎恨不得今晚就把鍊金物品給整出來。

  咔嚓，鑰匙開門的聲音。應該是柳白斐回來了。

  僅從外表看，柳白斐可能只有三十歲左右，天生麗質。她今晚應該喝了不少酒，滿臉通紅、滿身酒氣，走路都打擺子

  「羅隱，出來吃蛋糕了！」

  柳白斐高跟鞋都沒脫，徑直走到廚房扯開了冰箱門。羅隱急忙阻攔了她在這種狀態下抬蛋糕的危險行為。

  她看到水果蛋糕了，羅克敵送的那個。目光有些嫌棄。

  「每個切一點，剩的明後天吃吧。」

  羅隱微微點頭。18根蠟燭，一邊插上九根。點燃，吹滅。

  願未來一切安好。

  給柳白斐和自己各自切了個邊角，左邊冰淇淋右邊水果味，從蛋糕頂端上分別摘了一片巧克力和水果點綴上。

  「生日…嗝…快樂…嘔！！」

  柳白斐穿著高跟鞋跑向洗手間開始大吐特吐。

  羅隱給她拍著後背，一時無言。

  柳白斐離婚六年了，一直沒再開始新關係，說到底是因為他在上初高中。她聰明、漂亮、善良、能力強，估計公司里想追她的中年禿頂男性能從頂樓排到電梯。四月份柳白斐就將四十歲，最後的美好年華即將消失殆盡。

  剛開始他一直在憤怒，六年後的現在則只感到悲傷。曾經有多麼美好，破碎後就有多麼痛苦。有時世上的事情就是只有壞的結果。

  十一點半，羅隱有一肚子話沒來得及說。柳白斐吐得昏昏沉沉，他只能半拖半抬地把她抱上床，脫掉高跟鞋蓋上被子。

  他正準備把蛋糕收回冰箱，手機鈴聲響了，坂本龍一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是羅克敵。

  「小隱，我這邊下大雨，開了十幾個小時才到地方。

  蛋糕送到了吧？兒子，18歲生日快樂。」

  電話對面的男人，語氣中滿是疲倦。車載音響播放著Happy Birthday。

  「收到了。蛋糕挺好吃的。」羅隱看著手中還沒來得及吃的蛋糕說道。「你哪天回來，我有些事情想問一下。」

  男人遲疑了幾秒鐘，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明天晚上就能回來，我到家來接你。」

  「好啊。」

  「你媽在嗎？」

  「晚上喝酒喝多了，吐得厲害，先去睡了。沒什麼問題。」

  「那就好。」

  兩邊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說什麼。

  ....…「回來時注意安全，別開太快了。」

  五秒後，羅隱掐斷了電話。

  桌上撒著微微的星月光芒，昏暗中羅隱一個人吃著兩種口味的蛋糕。